坐在佈置雅緻的餐桌,品嚐著美味生魚片,這家日式餐廳是每次牧師夫婦從聖彼得堡服事回美,必相約的老地方。四人談笑正酣,牧師出其不意地說,「因為有些個人的事情要處理,想邀請你們夫妻明年去彼得堡協助服事三個月,請好好考慮。」
「啊?」當下,我愣住了,說不出話來。心裡盤算:「三個月的外地服事已不是短宣,更像是中宣啦。為何是我們?我們能去嗎?」
跟著探險隊長的腳蹤
雖說過去短短五年,已去聖彼得堡三次,但外子與我卻很清楚,這不是我們主要的服事。然而,又為何一次次前往?若人生發生的每件事並非偶然,有神的美意在其中,究竟神的心意是什麼?
獨處反思中,漸漸看出一條脈絡:回顧過往三次彼得堡之行皆是牧師主動邀請,我們被動參與,神要透過「被動式主動參與」磨練我們忍耐、順服、信靠的內在品格,來為下階段服事鋪路。
印象很深刻,2014年第一次走出舒服圈,因寒冷氣候、新環境所帶來的挑戰,當三週服事結束,飛機平安降落在洛杉磯機場,我對他說「老公,we made it」,他嘴角微微一揚,臉上流露完全放鬆的自信與喜悅,至今難忘。
從那之後每一年,我們一起去不同的地方短宣。神有如探險隊隊長,帶領祂的隊員去挑戰、去拓寬、去經歷「不可能任務」的美妙。
但面對此行內心實在糾結,因每次長期外地服事身體耗損很大,加上離開太久與弟兄姊妹關係的疏遠,回來後需長時間重新連結,非常猶豫。然而,外子勢在必行,因為他認為過去幾次到聖彼得堡,讓我們與教會主要同工有了很好的連結,因此:「必須去,再沒有比我們更合適的人選了。」
「罷了,順服必蒙福。」我這樣勉勵自己。終於在2019年四月中,踏上第四次為期兩個月的聖彼得堡之旅。
俄羅斯通往歐洲窗口
聖彼得堡,位於波羅的海芬蘭灣東岸,是俄羅斯通往歐洲的窗口。此地教會以來自國內各地的留學生為主,多半90後,近幾年愈來愈多00後出來留學。想到2014年第一次來時,一再被提醒,「蘇俄早已解體,跟學生聊天,一定得改口為俄羅斯,否則他們會搞不清是在講哪一個年代喔」,不禁莞爾。
這裡學生人來人往,流動量很大,為把握時機,當地牧師建立了一套「以門訓為中心」的教會文化,期盼以兩年四期的門訓課程,播下屬靈生命種子,向下扎根,回國後繼續做光做鹽,用生命影響生命。教會更明文規定,凡受洗者要在教會服事,必須上門訓,才能成為教會同工。
這次參加門訓達40人之多,使得同工人數增至70人,佔全教會人數的6成,打破一般教會「20/80」原則(20%的人做80%的工作),叫人眼睛一亮。
站在教會講台往下看,全是新面孔,心中很悸動。神的手無所不在,這個愛的大家庭不斷有新血加入。看見每個清澈無邪的眼中,充滿對神話語的飢渴,是對服事者最大的鼓勵。然而,記臉孔、背名字是大挑戰,我經常出現對著人叫錯名的窘狀。好在這群孩子耐心十足,總是溫柔提醒我。
以門訓為中心的牧養
為了讓同工服事更有品質,教會定期舉辦主日司會及敬拜主領培訓。各人按己恩賜及感動自由報名,接受裝備。令人激賞的是,很多服事大家搶著做,心甘樂意毫無怨言。不過,有一禁令絕不通融:身體是聖靈的殿,來到祭壇前,一定要聖潔。一旦被發現有「同居」行為,馬上取消其同工資格,無一例外。這對時下年輕孩子紊亂的私生活起了約束作用,也為教會帶來一股清流。
原本以為大家長不在,這群年輕孩子會怠懈下來,失去章法。沒想到,每個聚會服事同工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按時到位,井然有序。如有事缺席,也必請假,互相遮蓋。我們的角色比較像代班老師,只要坐鎮在班上就好,不需刻意做什麼,真的輕省不少。
臨行前,一直向神探問:「究竟兩個月能做什麼?」突然有一個聲音:「你可以做婚前輔導。」對啊,我是FOCUS婚前輔導的導引員,為何不善用此資源呢?於是,請師母推薦三對即將步入婚姻的準夫婦。哪知到了彼得堡,另有四對即將回國領證,致使婚前輔導的未婚夫婦暴增至七對,讓我們傻了眼。雖然服事加重,身體很疲乏,然而,與這些孩子近距離接觸,心是快活的,有什麼比建立健康幸福的婚姻更值得投資呢?
回LA後與牧師夫婦分享,才得知聖彼得堡教會已漸漸轉型(這是後話)。隨著中國大環境,包括政治因素、教育制度、工作壓力、生活品質等種種變化,愈來愈多在教會戀愛結婚的學生夫婦,為了孩子與更好的未來,選擇留下來定居。這大大改變了教會型態,如何牧養這些家庭成為教會頂樑柱,已是當務之急。啊,神的意念高過人的意念,祂做事何等奇妙!
冬去春來 綠意盎然
這兩個月,教會安排我們住島上的新堂,每週有幾天要徒步15分去搭地鐵,到市中心的老堂服事。兩年前曾經在3-4月時來過,大地一片沉寂,白雪覆蓋,景色冷淒,有種「枯藤老樹昏鴉」的落寞。走在路上,有時突然一陣大雪紛飛,剛開始好興奮,下雪次數多了,一點也不好玩,踩在泥濘雪地,逆風前行,那真是耐力的大考驗。
然而,今年四月不同往常,天氣轉暖,高聳蒼勁的枯樹,枝頭上冒滿一個個小芽苞,好似一顆顆未經雕琢的綠寶石,恨不得快點出來一展風華。老公與我愛上新堂對面一條沿著小溪的小徑,清澈水面倒映著一棵棵挺拔大樹,每天走在其中如萬花筒般,不到兩週,大地已換上彩衣,綠意盎然向我招手,春天來了。
這裡不興叫「叔」啊、「姨」的,只許叫「姊」啊、「哥」的。被孩子們叫「以望姊」、「皮特哥」,感覺自己年輕許多,更貼近他們的心。「以望」來自英文名的諧音,不知怎地就叫了起來,我將之解讀為人生不管景況如何,「以後永遠有盼望」來期許自己。每次聚會前與年輕人話家常,經常聽到他們在學業、感情、及不知的未來中糾結。有些學生不去上課,問為什麼,回的很無奈:「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
想來也很不捨,這裡多數學生來了才學俄語。學校規定,要先修一年俄文,才能進入正式課程。然而,一年俄語程度僅夠日常生活應對,遠遠不夠應付專業科目。
異鄉學子尋得靈魂港灣
這些孩子絕多是獨生子,在國外特別孤單、渴望愛。教會雖提供了一個愛的環境,然而,心靈寂寞需要在認識神中更認識自己,才能找到靈魂安全的港灣。也有些學生在父母高期望下讀研攻博,但一點也不快樂,對未來十分徬徨。這些問題都無法短期間解決,所能做的只有聆聽同理肯定鼓勵,將困難帶到施恩座前求。
彼得堡靠近北極圈,每逢仲夏,日照長達20小時,落日餘暉久久映照天際。晚上10點從老堂服事結束,天依然是亮的,有如LA夏天傍晚6、7點,市中心熱鬧非凡,燈火通明,行人漫步街頭,咖啡屋、酒吧高堂滿座,悠閒得讓人陶醉。學生們反應說:「彼得堡冬天很長,早上10點天還是黑的,根本不想起床。夏天白晝很長,晚上躺下天是亮的,需靠眼罩入睡。生理時鐘調適的很辛苦。」
這裡,每年六月21日為「白晝節」,那天白晝長達23小時,僅有1小時黑暗。即便這1小時的「黑夜」,太陽也沒完全落下,天邊還會透出微微的亮光,呈現真正「白夜」奇景。好可惜我們沒能多停留見此奇觀,據說,那晚俄羅斯人不睡覺,通宵舉行各樣化妝遊行、音樂盛典、馬拉松等狂歡活動來歡慶。
俄羅斯人給我的印象一向「高冷、疏離」,學生一般評語是「懶散、不積極、男人嗜酒、頭腦不似華人靈活」,然而,這次有幸碰上他們最神聖莊嚴的節慶──「勝利日」,看見其熱情活潑的一面。「勝利日」緣於二戰期間德國攻佔蘇俄,經過漫長四年的反抗奮戰,終在1945年五月9日戰勝德國納粹,為歐洲戰場劃下休止符。為紀念死去英雄,「勝利日」從此走進俄羅斯歷史。這天的重點是,早上閱兵,下午大遊行,晚上煙火慶祝。
大家都說,聖彼得堡閱兵規模不輸莫斯科,不去見識一下,枉虛此行。於是,我們去了。冬宮廣場前人山人海,卻非常有秩序排列成一道道人牆,如銅牆鐵壁般,根本擠不進去。然而,吸引我的是下午大遊行,這絕非商業團體遊行,而是二戰遺族專屬的活動。
一路上可見大人帶小孩一家子,舉著參加過二戰父輩們的照片,手捧紅色康乃馨,邊走邊激昂喊著,遊行隊伍綿延數公里、數小時。走在裡頭,想脫隊比登天還難,只能順應人潮而行。這代代相傳的精神與文化,支撐著俄羅斯人走過74個年頭,展現出強悍、堅忍、耐勞、勇敢的民族性,實不容小看。
湖邊洗禮 展開新人生
洗禮,是我們在聖彼得堡最後一個服事。依教會慣例在湖邊舉行,禮成後各小組自行烤肉輕鬆歡聚。一聽在湖邊舉行受洗,耶穌從約旦河水中出來,聖靈如鴿子降臨在他身上的畫面,立即躍入腦中,很是興奮。結果卻空歡喜一場,「水太冷了,根本不能下水,只能是點水禮」,同工們說。
此次受洗的三人,一個是雙胞胎弟弟,00後,去年秋天剛來,感恩節就決志。留著一頭酷酷短髮,第一個講見證,很豪氣的說:「我先來拋磚引玉吧!」引來哄堂一笑。
第二個是3個孩子的媽,老公在中國,她一人照顧孩子,一邊繼續深造雕塑。剛剛決志,馬上想受洗,說:「舊約故事很多我都知道,以前當歷史故事聽,現在相信有一位真神。」
最後一位溫文儒雅的男生,才20初頭很有商業頭腦,在彼得堡已擁有一家小餐廳,今夏畢業就與女友一起回國領證。
看見他們單純的心,心裡很激動。這三人來自不同年齡層,不同文化背景,未來發展肯定也不同。然而,有一共同點我很確定,就是他們都在聖彼得堡找到主,找到心靈的倚靠,從此人生不再無定向。
天空這麼湛藍,湖面寬闊無際,遠處燈塔閃閃發光,烤肉香夾雜著年輕人彼此起落嬉笑打罵聲,雖回家在即,此刻的我,卻有些離別依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