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擔任過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議長的賴顯章牧師，今年66歲已經退休，但從九月開始，他是客家宣教神學院教牧研究科的新生。因著選讀客神，許多教會界的友人才發現原來賴牧師是「客家人」。
但令人感到不捨的是，賴牧師在臉書分享一篇「六十六歲敢言」，公開談到自己傷痛的兒時經歷，因為父親家暴，他曾在芥菜種孤兒院（育幼院）住了20年。「由於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害怕』是我的專長，無依無靠是我的命運。」他這樣寫道。
現在選擇回「客家」，不單是尋回身分認同。賴牧師在萬里芥菜種營地受訪，這裡是他兒時每年暑假都會到訪之地，他說，「六十六歲敢言」不是感言，而是「敢言」，是想把心裡面的話勇敢講出來，勇敢面對傷痛、尋求經歷醫治。
賴牧師於萬里芥菜種營地受訪，與孫理蓮牧師娘銅像合影。（蔡明憲／攝影）
孤兒院住20年 有苦說不出
賴顯章的父母親都是客家人，父親出身苗栗、母親是新竹關西。因為父親嗜酒又有暴力，6歲時，母親將他與兩個哥哥、一個姊姊偷偷帶出來，就此住進孤兒院。因著芥菜種會孫理蓮牧師娘只會講台語，所以院裡的孩子耳濡目染都講台語。
他說，因為父親會打人，母親不希望孩子們與客家親戚有太多連結，深怕受牽連；加上也沒跟孩子講客家話，很像早期台灣許多的客家人一樣都是隱性、被壓抑，不太願意說自己是客家人。「這對孩子其實是很大的傷害，我們那時就像孤島一樣，母親也無法保護我們。」訪談不到5分鐘，再次想到兒時傷痛，賴牧師不禁哽咽。
他的父親當時曾去找到就讀淡江中學的大哥，擅自將大哥的宿舍物品搬出來，那種恐懼也是大哥一輩子的痛；賴牧師在土城長老教會牧會時，父親也來過教會鬧場，說他們是不孝子都沒扶養父親，子女還被告惡意遺棄；上法院時，法官要他們兄弟出錢解決就好，但賴牧師說，這不是錢的問題，並坦白分享在孤兒院長大的經歷，法官最後判子女們不用受罰；也有其他神職人員認為他是牧師，難道不能用基督的愛原諒？很多外界的評斷，對身為牧師的賴顯章來說有苦說不出。
賴顯章牧師於客神上課（客神提供）
上帝從灰塵裏抬舉貧寒人
賴牧師擔任總會議長主持通常年會的閉會禮拜時曾做見證，坦白跟所有牧長講：「我是很軟弱的人，沒什麼可誇口。」在孤兒院住20年的經歷，個中滋味如果不是住過的人，無法體會。
他回想，那時院裡6、70個小朋友，學校要家庭調查表時，有可能寫「我家有6、70人」嗎？他不敢讓朋友來家裡，怕別人知道自己住孤兒院；要申請清寒獎學金時，人家問為什麼清寒？他也不敢講。「當你不敢告訴別人你是誰的時候，這是最痛苦的事情。」賴牧師說，過去人家來找他，他會莫名感到害怕；牧會當中也沒辦法很自然的跟人講話，都是心理陰霾造成。
他一直到20多歲，母親在外買了房子，才有了一個家。現在他願意講出來，這也是一個成長的過程，因此更能感同身受很多孤兒院的小朋友，不想讓人家知道自己住孤兒院。
但上帝「從灰塵裏抬舉貧寒人，從糞堆中提拔窮乏人，使他們與王子同坐，就是與本國的王子同坐。」（詩篇一一三篇7-8節）奇妙地在他高三時被轉到迴龍院區，因著院裡一位老師的鼓勵，而去報考神學院。「會獻身，也是上帝的手在帶領。」他回想過往的一切感恩地說，是「上帝的手一直牽引著，我們雖看不見，也不是自己的計畫，但上帝真的一直在牽引，我就順服這樣的牽引。」
包括賴牧師被揀選擔任總會議長，被推出來時其實默默無聞，很多牧長還不太認識他是誰。也正因為他不懂教會政治、沒個人企圖、很單純，上帝就揀選他。
賴牧師（前排右一）與客神師生合影
三個原因鼓勵回客家尋根
「母親已經93歲，我偶爾會跟母親講幾句還記得的客家話。」賴牧師退休後選擇讀客神，是希望回客庄，把根尋回來。他分享三個鼓勵他的原因：
1.勇敢面對過往
從小到大甚至在神學院，若被知道是客家人，就會被講難聽的話「背祖」，認為客家人卻不會講客家話，是背叛祖先。賴牧師的大哥、大姊還會講客家話，二哥跟他就不太會講。在他心裡，很早就想跟客家連結，包括回客庄服務；但過去父親的陰影，讓他對客家有點害怕，現在希望可以鼓起勇氣面對。
2.陳以諾牧師的榜樣
這次決定回客家，是因苗栗南庄長老教會今年安息主懷的陳以諾牧師，本身並不是客家人，但神學院一畢業就在客庄服務了31年，直到被主接走。賴牧師很感佩陳以諾牧師的榜樣，這麼愛客庄，也成為催促他回客家的力量。
3.林書豪回台見證
賴牧師說，林書豪今年回台見證會最後會哭出來，那種心理壓力述說的是在大家的掌聲背後：「其實我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好」。但林書豪提到三點：「不要放棄、不要妥協、不要失去盼望」，給賴牧師很大的鼓勵。
他說，自己過去能在土城牧會31年、在美國牧會4年，若不是上帝恩典，他一件事情都做不來。「因為過去的人生實在太辛苦了，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沒有一個可以保護我的力量。」現在他正在客庄走這條不容易的醫治之路，謝謝客神院長、老師對他都很接待，「很感恩回來尋找這個根，希望在這裡可以得到醫治。在見主面之前，希望得醫治，家人孩子也得醫治。」
賴牧師於萬里芥菜種營地受訪，這裡是他兒時每年暑假都會到訪之地，數算見證上帝恩典帶領。（蔡明憲／攝影）
給住過孤兒院或受傷者勉勵
談到退休，賴牧師有感而發地說，很多牧師退休後喜歡講自己過去牧會幾年、在一個教會多久；退休幾年後，他讀〈約拿書〉最後一章，感受到這在說「盡程退休」——約拿退休了，卻對上帝很不滿、發脾氣，認為自己是對的；上帝卻說：「夠了，你的使命已經完成，我要怎麼處理尼尼微城是我的事情，你不用再生氣。」賴牧師說，很多退休牧師還有很多生氣的地方，如過去哪個長老對我如何，嚥不下這口氣。他愈退休愈感到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可以放下擔子。
賴牧師也給曾住過孤兒院或受父親傷害的朋友一些勉勵：「不要放棄自己！或許別人可以用跳的，我們就學習一步一步走，有時候發現好像沒有辦法前進，那就在原地踏步沒有關係。我們可以用上帝的恩典來看這一切！」這段人生經歷，讓他更深體會上帝對我們的愛是agape無條件的愛。今年父親節，賴牧師就在臉書寫下：「我們有天上的父親，才會有真正的平安與喜樂，這是我的確信！」
現在的賴牧師，正在學客家話、客家文化及客家教會的歷史背景，他期待有一天自己可以用客家話講道，別人幫他翻譯成台語。66歲的他，正迎向人生新的開始，下次見到賴牧師，記得可以用客家話彼此問安祝福喔！
賴顯章牧師「六十六歲敢言」全文
http://www.laijohn.com/archives/pc/Loa/Loa,Hchiong/testimony2019.06.htm
賴顯章牧師與客神院長溫永生牧師、學校老師及同學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