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幸枝（神學院老師）
十六世紀，一名法國醫生羅爾梅（Charles de Lorme）發明了防疫服裝，其中一套至今仍陳列在德國柏林歷史博物館。這套行頭是五百年前的醫生，在防疫時期對病人進行治療時的隔離裝，凡是參與救治工作的瘟疫醫生（Plague Doctor），都是身著這種浸過蠟的亞麻衫，頭戴著黑帽以及鳥喙狀的面具，裡頭塞了一些像是龍涎香、玫瑰花等香料藥草，試著杜絕空氣中飄散的細菌以及屍臭味。
他們還會戴一種染紅的護目鏡，象徵抵擋邪惡；手中拿著一根棍子碰觸病人，避免直接性的觸摸。這些又叫「鳥嘴醫生」的防疫醫師，並不是專業的醫生，他們只在瘟疫期間接受地方執政者的聘僱，進行救治與驗屍的工作。
散播瘟疫的另類「毒梟」
歷世歷代有關瘟疫的記載不勝枚舉，不過多半止於局部性的區域。古代醫學沒有今日發達，公共衛生條件不佳，每逢瘟疫發生，往往是堆屍如山。
今天的醫療先進，卻面對比古代更加嚴峻的挑戰：無遠弗屆的交通網絡，把局部地區發生的疫病更帶到全世界各個角落。
由於地球村世代的來臨，我們發現疫病衝擊了全世界的經濟，直至目前為止，COVID-19讓全球股市損失數萬億美金，各行各業受影響的狀況更不在話下。雖然科學家找出蝙蝠是有四百多種冠狀病毒的原生宿主，但是中間透過什麼野生動物傳播給人類，卻仍找不出答案。至於誰是那傳說中的零號病人，到目前也尚無定論。
詭譎多變、難以預測的COVID-19能夠無症狀的傳播，更增加疫情控制的難度。雪上加霜的是，有關疫情謠言的流竄，更讓全世界許多人的焦慮急速升溫。
學者專家從蝙蝠身上發現四百多種冠狀病毒，視牠們為最大的「毒梟」；有人說真正的毒梟恐不是牠們，而是恣意散播假消息、自私自利與口腹之慾無度的人類。
在恐懼中，人的疏離感變得嚴重，某些國家撤僑的舉動，引來當地居民吐唾沫、丟雞蛋的回應。烏克蘭政府還要出動鎮暴警察，平息因恐懼過度而採取攻擊行動的百姓。
多走一哩路的思考
面臨COVID-19在全世界各地蔓延的時刻，做好防疫與衛生工作，不僅保護自己，也是為別人著想。除此之外，身為基督徒的我們，是否也可以在這樣的處境之中多走一哩路，思考如何以信仰去面對這段非常時期。
舊約聖經記載了幾場瘟疫。當以色列人出埃及朝迦南美地邁進的路上，發生了瘟疫，這是第一場發生在以色列民當中的瘟疫。主要是十二探子窺探迦南地，十個人回來報惡信。民數記十四章37節說：「這些報惡信的人都遭瘟疫，死在耶和華面前。」
緊接著在民數記十六章記載，可拉、大坍、亞比蘭一黨人反叛，其餘倖存者散播謠言，中傷毀謗摩西和亞倫，瘟疫又再次出現。經文提到，摩西和亞倫當場趴在地上。在民數記十六章中，多次記載摩西連同亞倫一起俯伏在地，因為他們知道人的為所欲為，將導致災難發生，他們趴在地上以最貼近塵土的謙卑，祈求上帝發怒時以憐憫為念。
不過，瘟疫仍然繼續蔓延開來。摩西趕緊告訴亞倫，快去拿著祭司專用的香爐加上香，為百姓贖罪。亞倫快速回應摩西的指令，縱使當時已經有多人死亡，但亞倫仍勇敢的站在活人與死人中間，拿著香爐盛上香。香爐盛香，代表禱告。詩篇一四一篇2節就寫道：「願我的禱告如香陳列在你面前。」
在亞倫之前，曾有他承擔祭司職份的兩個兒子拿香爐盛香，也有以色列利未人可拉一黨人總共250位，拿著香爐盛上香，站在上帝的面前。但是，這些人拿爐盛香毫無功效。亞倫拿香爐盛香卻得到了上帝的回應，瘟疫止住了。為什麼呢？
因為前兩者的獻祭並不是出於聖潔，更不是出於愛人的心，亞倫卻不同。他曾經在金牛犢事件中推卸自己身為領袖的責任。然而，在經年累月的操練和學習中，亞倫開始跟摩西一樣擁有真正牧者的心腸，成為一位名符其實的祭司，憐憫罪人，為他們禱告。
因為這場瘟疫事件的發生，來自一群反對摩西與亞倫領導的以色列民，他們採取中傷毀謗的方式，讓謠言甚囂塵上。嫉妒與仇恨讓瘟疫蔓延開來，摩西與亞倫大可坐在一旁，大聲讚美上帝為他們兄弟兩人伸張公義，處罰罪人。但是他們沒有。他們為這些人感到焦急，摩西非但一點都不拖拖拉拉，反而叫亞倫動作快點，趕緊拿香爐盛香帶到會眾那裡。
站在活人與死人中間
各位可以想像這幅畫面，這兩位已經白髮蒼蒼的老人，幾乎是賣了老命，以最快的速度，想要阻止這場瘟疫繼續蔓延下去。他們急著搶救這些前一刻還在攻擊他們的人，更不可思議的是，得罪上帝的是這群以色列會眾，摩西卻吩咐大祭司亞倫要代替他們贖罪。他們兩人不單單是原諒那些傷害他們的人，而且還站在上帝面前求神饒他們一命。於是亞倫就帶著香爐盛上香，站在死人和活人中間，瘟疫就止住了。
聖經特別強調亞倫站的位置。其實，亞倫可以站在遠處，或是一個通風安全的高處為這群人禱告。他卻選擇進入會眾當中，站在最危險的位置，他的身體站在公義審判與慈悲憐憫的交叉處，以及生命與死亡的交界點，在那裡奉上自己的生命成為一座香爐，洋溢出愛的香氣來。這樣的生命味道，上帝聞到了。神喜悅這樣的禱告，就讓瘟疫止息。
難道亞倫不怕嗎？他應該不是不怕。約翰壹書四章18節說：「愛裡沒有懼怕，愛既完全就把懼怕除去。」一如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身陷險境，亞倫選擇奮不顧身去搶救這些人。他所站的位置，他的角色，他的舉動，都預表了耶穌基督！
耶穌把平安的福音賜給人
在教會歷史上多次經歷瘟疫，人們會尋找帶原者，猶太人常是被拿來作為洩憤的對象，連黑貓也逃不過人類遷怒的命運。就像這次的新型冠狀病毒，許多流言出現，包括動物也會感染，所以竟有人把家裡的毛小孩從空中拋下，活活摔死。瘟疫顯出人性的恐懼，輕者情緒焦慮，嚴重的是陷入顛狂，做出非理性的舉動。
新型冠狀病毒因它外表長得像是皇冠的樣子而得名。COVID-19從一人進入人間，讓死作了王。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要找出那個零號病人是誰。這讓我們想到羅馬書五章曾提到，罪從一人進入人間，死就作了王。
15、17節緊接著說：「然而，上帝的洪恩遠超過亞當的過犯。若因一人的過犯，眾人都要死亡，那麼上帝的恩典，也就是通過耶穌基督一人所賜的恩典，豈不要更豐富地臨到眾人嗎？…如果因一人的過犯，死亡就藉著那人作了王，那麼接受上帝洪恩又得到祂所賜之義的人，豈不更要藉著耶穌基督一人在生命中作王嗎？」（當代譯本）
亞當犯罪讓人類被圈在罪中，活在死亡的權勢之下，讓死作王。但耶穌的恩典超越這一切，這是平安的福音，讓耶穌在我們的生命中作王。因此，當瘟疫蔓延的時候，傳播耶穌愛的福音，把平安帶給人，是我們能站在活人與死人中間，藉由禱告積極作出的行動。如果我們能夠在瘟疫這件事上看見耶穌，那麼我們的行動也成為一種祈禱，我們的生命就成為上帝使用的香爐，盛上了香氣。
瘟疫成為淨化的力量
五百年前因宗教改革聲名遠播的馬丁路德，有生之年經歷過三場瘟疫，後人集結他與友人書信往返的內容，出版《馬丁路德的勸慰信》一書，其中第七章便收錄了他在瘟疫蔓延的時代，對眾教會的教導。
不管科技如何進步，恐懼和焦慮始終在人的心中原地踏步。在信中，我們看到日光之下無新事，五百年前就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散播不實傳言，製造恐慌和動亂。
路德在信中便提到，有些人不是因為染疫，而是過度恐懼癱軟在床上。然而，面對因瘟疫為求自保而逃難的基督徒，他並不苛責，他承認面對急難仍擁有堅定信心的基督徒，並不是占多數。
路德很務實地提出做好防疫的教導，但更積極勸勉信徒，在這個非常時期見證愛鄰舍的精神，把平安帶給人。他自己以身作則，堅持留守在威登堡教堂，即使大學遷移到耶那，他還是選擇留下。
路德的妻子當時懷孕，堅持一定要陪伴丈夫。兩人的愛在瘟疫蔓延的時刻，活出好牧人為羊捨命的榜樣。他說：「人在臨近死亡時尤其需要牧師的服事，神的話語和聖餐，此時可以讓一個人的良心得著堅固和安慰，藉此以信心勝過死亡。」
路德認為，瘟疫可以成為一股潔淨的力量，不單是外在環境，也包括人的心。他說：「我們應確信神讓我們遭受這樣的刑罰，不光是為著對付我們的罪，同時也是為著試驗我們的信心和愛心。祂試驗我們的信心，好讓我們看到自己對神到底存有怎樣的意念；祂試驗我們的愛心，是要讓我們看到，自己對鄰舍是否有真實的關懷。」
出人「疫」外的平安
十七世紀牧養英國倫敦最大教會的鄧約翰牧師，在面對倫敦城有三分之一的民眾逃亡，三分之一的人死掉，剩下三分之一的人留在倫敦的嚴峻時刻，他定意留在教堂。在沒有直播視訊的時代，他必須站在活人與死人中間講道，安慰和勸勉。直到有一天，他身上的斑點出現，醫生認為他也感染瘟疫。在隔離期間，他寫下了《在急難境遇中的祈禱》，其中第十七篇是他最有名的詩作〈沒有人是孤島〉。
沒有人是孤島。
沒有人是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孤島，
每一個人都是廣袤大陸的一部份。
如果海浪衝掉了一塊岩石，
歐洲就減少。
如同一個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領地失掉一塊。
每個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傷，
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
所以，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
喪鐘是為我們而鳴。
鄧約翰經歷九死一生，他活下來了，繼續服事上帝的子民。不過，站在生死邊界的經歷，讓他在餘生更儆醒的預備自己。
歐洲城鎮的教堂，除了節日、婚禮以及主日的時間之外，就是在追思禮拜時會敲響喪鐘。鄧約翰從陣陣傳來的喪鐘當中，思想他如何在主面前預備自己（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喪鐘是為我們而鳴）。如同這次武漢上下堂教會的牧師黃磊，在接受視訊採訪時說：「在災難中信徒群體如果比世人更加害怕死亡，所受的苦就白費了。神要我們靠著祂戰勝困難，疫病正是反思信仰、自我檢討、操練靈命信靠神的機會。」
在瘟疫蔓延的時刻，我們可以思想耶穌的平安是否在我們心裡作王。祂站在生死交叉的十字架，把自己當作香爐盛上香。耶穌上十架前說：「我留下平安給你們；我將我的平安賜給你們。我所賜的，不像世人所賜的。你們心裡不要憂愁，也不要膽怯。」（約翰福音十四章27節）
瘟疫讓我們的心提早做準備，看清楚自己與上帝的關係。唯有調整好位置，才有可能站在活人與死人中間，成為香爐並盛上香，在禱告中發出生命的香氣。願我們在這非常時期，除了做好防疫工作，省思信仰，也別忘了把平安帶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