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幸枝(天母福音堂顧問牧師)
今日基督教會皆敬稱傳道人的妻子為「師母」,不過這個名稱從未出現在聖經當中。追溯起來,這個職稱應該是源自五百年前的宗教改革初期。
當時有為數不少的天主教神職人員投入改教運動,他們淡化強調儀文的聚會形式,看重聖經教導,並且脫離一千多年來規定神職人員謹守獨身的傳統,紛紛選擇婚姻,娶妻生子,這些牧師的配偶被稱為「師母」(The Pastor’s Wife)。
起初「師母」並不是一個特定的職稱,僅是成為牧師妻子的一類身份而已。若要說是誰讓師母的身份得到清楚的定義,並且使師母的身份成為一種從上帝而來的呼召,就不得不談卡塔芮娜.舒茲采爾(Katharina Schutz Zell,1497-1562)的信仰覺醒。
蒙召作「教會之母」
采爾師母出生在史特拉斯堡一個敬虔的天主教家庭,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她的父母以中世紀義大利知名的女聖徒「錫耶納的卡塔芮娜」為她命名。
根據采爾師母後來寫給史特拉斯堡市民的公開信,我們得知她大約十歲左右經歷一場神秘經驗,領受了史特拉斯堡「教會之母」(Kirchenmutter;德文)的呼召。當時,她並不清楚上帝會如何使用她,而且她還活在善功主義中,對靈魂得救仍抱持著懷疑,直到她有機會開始閱讀馬丁路德的著作。
她在信中描述自己起初的信仰歷程,形容自己曾一度處在靈性乾涸之中,就像那個花盡貲財遍訪名醫的血漏婦人,無法從善工和天主教的聖禮中得到平安。那時在她的身旁也有許多姊妹經歷到跟她一樣的光景,直等到有一天:「上帝憐憫我們,祂使我們甦醒,透過有福的路德博士的話語及寫作來甦醒我們,他為我和其他人用這麼美的方式來描述主耶穌基督,以致我從可怕和痛苦的地獄中被救拔出來,進入到甜美可愛無比的天國。」
公元1518年,史特拉斯堡最大的主教座堂迎來了一位博學多聞的神父,名叫馬太采爾(Matthaus Zell, 1477-1548)。他深受路德改教思想的影響,在1521-1522年間一改講台風格,開始傳講聖經當中的福音信息,深深觸動卡塔芮娜的心靈。兩人志同道合,心心相映。
基督是雙方婚約的印記
1523年十二月3日早上六點,在另一位改教者馬丁.布塞珥牧師的主禮下,馬太采爾牧師與卡塔芮娜舒茲結為夫妻,婚禮合併聖餐舉行。采爾師母說:「將我們連結在一起的不是金和銀,而是更崇高的事物,基督就是我們兩人眼前的印記。」她渴望成為丈夫的最佳拍檔,以及「聖馬太采爾牧師的一小塊肋骨」。她將嫁給采爾牧師之舉解釋為從上帝而來的呼召,他們的事奉關係,是因為兩人對分享福音的熱忱而建立起來的!
馬太采爾結婚娶親,從神父轉為牧師之舉,在當時的史特拉斯堡引起軒然大波。他們的婚姻被天主教當局視為淫亂,並遭到極大的嘲諷。也因此,采爾師母在1524年九月出版《針對神職人員結婚來為馬太采爾辯護》(Apologia for Matthew Zell on Clerical Marriage)。
采爾師母以聖經為依據,指出經文從未制止事奉上帝的人必須都守獨身。她的申辯鏗鏘有力,導致史特拉斯堡市議會在天主教教廷施壓下傳喚馬太采爾牧師,要求他吩咐自己的妻子噤聲。
馬太采爾牧師比妻子年長廿多歲,對妻子疼愛有加,不僅敬重她,更是多方成全她事奉上帝的渴望。他邀請妻子成為事奉夥伴,共同牧會。這跟改教時期,那些多半隱藏在牧師背後的師母迥然不同。兩人曾生養孩子,可惜病逝,但也讓兩人能夠將精力放在牧養教會,生養神的兒女。
與采爾牧師結婚,讓卡塔芮娜能夠從自己那敬畏基督、學富五車又風度翩翩的丈夫身上學習,卡塔芮娜因此有機會廣泛接觸各宗各派的改教人士。
兼具馬大與馬利亞的特質
1524年十二月17日,有一封來自馬丁路德從威登堡寄給她的個人問安信便提到:
「致史特拉斯堡賢德的女士采爾師母,我親愛的姊妹和在基督裡的朋友:願在基督裡的恩典和平安歸於妳,我親愛的姊妹!上帝是如此豐盛地賜給妳祂的恩典,以致於妳不止親自看見,並且認識到對許多人來說那隱藏不見的神國,而且還賜妳如此的丈夫,透過妳每天持續不斷擁有更好的能力去學習和聆聽。
我願妳一切都好,也希望妳有恩典和力量,存感恩的心去持守這一切,直到我們大家歡喜重逢的那一天…請為我代禱,並向您的丈夫采爾牧師問安!願一切頌讚歸主!」
1538年,采爾師母隨夫訪問威登堡,終於見到先前只有書信往返來請教神學議題的大師—馬丁路德及好友墨蘭頓。
由於史特拉斯堡貴為帝國城市,在宗教改革初期不僅人文薈萃,更是各路英雄好漢常會路過拜訪的重要大城。許多重要的改教人士因此都曾受到采爾師母熱心的款待,包括從瑞士取道史特拉斯堡,準備前往德國馬堡跟路德辯論聖餐觀點的慈運理,以及因著法蘭西統治者的逼迫而流亡他鄉的約翰加爾文。
慈運理在寫家書向妻子報平安時,特別誇讚采爾師母是一位「兼具馬大與馬利亞特質」的女性,那意味著采爾夫人既能忙進忙出款待客人,又能安靜地學習真理。采爾師母的日記也特別記錄那次接待慈運理等一行人的過程。她提到:「長達四十天的時間,我扮演著女侍和廚娘的角色,照顧這些親愛的主內弟兄。」
不僅如此,當時德國南部肯欽根(Kentzingen)因著天主教的接管,驅逐改革思想份子,有一百五十多個弟兄逃到史特拉斯堡。采爾師母救濟了其中八十位,提供庇護所,照顧他們長達四週的時間。1524年七月,她特別寫信安慰這群弟兄的妻子們,因為她們擔憂丈夫的安危。采爾師母除了安慰與關心她們之外,也鼓勵她們要勇敢為主作見證,堅定倚靠主。這封信件內容後來出版成福音小冊,成為她首次出版的著作。
對采爾師母來說,上帝的呼召沒有摒除社會責任,所以她也致力扶弱濟貧。她不只是教會的母親,也是窮人和難民的母親,在當時缺乏社會福利條件的光景中,她不斷呼籲當政者應當有所行動。
在忙碌的事奉生活裡,采爾師母一直筆耕不輟。她編輯饒富靈性內涵的波希米亞弟兄會的詩歌,教弟兄姊妹們吟唱,晚年還陸續出版《詩篇釋義》、《主禱文》與《使徒信經》的評注,受到許多人的喜愛,一直流傳至今。
致力宗派之間的合一
或許是因為有機會、聆聽各宗各派領袖闡釋他們的教義理念與神學觀點,采爾師母兼容並蓄,與不同的立場者保持友誼。在各路改教領袖彼此因神學立場分門別類,相互攻詰對方時,她試圖籌定和平,一視同仁地接待不同的異議人士。
她寫信給馬丁路德,勸告他不要因聖餐論點而損失新教領袖之間的合一,也曾因接待立場激進偏差的史文克斐派,為她招致不少批評。她與丈夫的神學立場雖是受到路德的啟蒙,對改革宗神學卻釋出極大的善意,這也為她後來與第二代路德派改教者之間的衝突預埋伏筆。
1548年一月10日,馬太采爾牧師安息主懷,隔天有三、四千人參加他的追思禮拜,由馬丁.布塞珥以拉丁文和德語講道,隨後采爾師母也發表一篇演講辭,勉勵信徒謹記牧人典範,堅定跟隨基督。
采爾師母在守寡後繼續守護著史特拉斯堡,一如往常地接待難民,幫助窮人,堅固上帝的兒女。然而十六世紀下半葉,整個宗教局勢開始改變,隨著第一代改教人士的凋零,新教徒聯盟又在施馬爾卡登戰役中敗給天主教陣營,史特拉斯堡市民分成兩股敵對團體,天主教勢力再次抬頭。
采爾師母多年的同工布塞珥牧師因此移居英國,由第二代改教人士接棒。這當中有些人的態度狹隘,不容納異己,加深彼此的對立和嫌隙,馬太采爾牧師的接班人拉布斯(Ludwig Rabus, 1523–1592)就是其中一位。
繼承夫志 忠心到底
采爾牧師過世前,特別叮囑新一代的改教者,與其花時間去逼迫重洗派及史文克斐派,不如更多把精力拿來傳福音。因此,當采爾師母看到她丈夫的接班人拉布斯牧師砲聲隆隆地對不同立場的改教家進行口誅筆伐時,便忍不住去糾正他。
然而拉布斯早已不滿史特拉斯堡包容的開放作風,決定在1556-7年之間擅離職守,未經當時聘任他的市議會允許,逕自前往德國南部的烏姆城擔任更高階的教會監督職。采爾師母於是寫信勸誡拉布斯,卻招來拉布斯的回信恣意謾罵,信中他用盡一切負面的字眼,攻詰這位曾經苦心栽培他的屬靈母親,質疑女性事奉的合法性,並指控她是異端,兩人的緊張關係因而白熱化。
采爾師母沒有因為拉布斯的信而退縮,她引用加拉太書三章28節及約珥書二章29節,來表明女性事奉者也是神所呼召的祭司。
在回應拉布斯的過程中,采爾師母留下一些珍貴的信件,讓我們對她的生平事蹟與服事內容有更多的了解。她分享成為教會之母的呼召,以及丈夫生前對她的肯定和支持:
「自從我出母胎,主就從我年幼開始教導我,我也勤奮的投入服事主的教會,以及教會的治理,歡喜而不間斷地擺上自己。我忠心地按著所量給我的知識、恩典及恩賜來行,沒有虛假,並且熱切地尋求主耶穌的旨意…
我成為丈夫在教會職分上的忠實幫助,也在治理家庭的事上如此,要使基督得榮耀。基督在祂末後審判的日子、會在眾信徒和不信的人面前為我作見證…
眾所周知,我不是按著一般人對女性的刻板印象來做事,而是單單忠心地按照上帝藉由聖靈賜給我的恩賜來行,並且日夜用極大的歡喜努力不懈。
親愛的史特拉斯堡啊,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樂、堅強並良善地為你們付出我的身體、力量、我的美名,以及我個人的所有,用它們來做為你們的腳凳。我敬虔的丈夫全心樂意讓我這麼做,並且為著我做這些事而深愛著我,儘管我可能在照料他及家務上有失周全,但他卻歡喜讓我成為大家的禮物。他臨終時甚至囑咐我要繼續如此行,不是用命令,而是溫和的請求我。」
馬太采爾牧師生前曾給了采爾師母三個頭銜,分別是:婚姻的伴侶(Wedded Companion)、助理傳道(Assistant Minister),以及為教會受苦的母親(Mother of the Afflicted)。他們夫妻情繫永約,在初期宗教改革的牧者家庭中,成為美好的事奉榜樣。
自許晝夜禱告的老亞拿
失去摯愛的丈夫雖令采爾師母痛苦不已,但她仍堅守提倡合一、包容異己的信念,一生守護著史特拉斯堡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晚年的她,將自己形容成是那位路加福音所描述,在聖殿裡晝夜禱告的女先知老亞拿。她說:
「藉由祂特別的恩典和毫無保留的愛,這位基督呼召我這個可憐的女人來趨近祂的聖潔和真知識。是的,從我幼年的時候,祂就吸引著我來讚美稱頌祂的聖名,來永遠訴說祂的愛和仁慈本是合宜的…我與聖殿裡的老亞拿一起頌讚神,並向那些跟我一樣等候祂救贖及榮耀顯現再來的人講述著基督。」
采爾師母晚年健康不佳,不過她依然始終如一,帶著最大的熱忱服事神的兒女。有一位爵士名叫安姆布斯特(Felix Armbruster)在1550年間感染了大痲瘋而與家人及社群隔離,采爾師母一直在牧養他,堅固他的信心。采爾師母愈趨年老時,探訪愈加勤快,並為一些異議人士舉行追思禮拜。直到過世前夕,還提筆寫信安慰從各方來向她請益的人。
根據一封1562年采爾師母寄給蘇黎世的拉發特(Lewis Lavater)的信件,她為著自己延遲回覆信件而致歉。信中提到她曾一度病得幾乎快死,連筆都無法握住。該年的九月,采爾夫人就在上百位親友及信徒的道別中安息主懷,被安葬在她一生摯愛的丈夫與幼年逝去的孩子身邊。
采爾師母是第一個讓師母成為一個蒙召職份的典範人物。她的生命將「師母」不單定義為牧師背後的幫手,也同樣是事奉的搭檔,要來牧養全體會眾,成為眾人的母親。她沒有違背從上頭來的異象,始終稱職地扮演牧養者、教導者和濟助者的角色,一生力排眾議,堅持做她認為對的事。這些事也是她的丈夫生前留下遺囑,吩咐她要接棒承接的使命。
許多師母的事奉定位模糊,只能以夫為貴。采爾師母卻不同,她有生之年在歐洲宗教改革陣營中名聞遐爾,深受她牧養的史特拉斯堡教會弟兄姊妹們的愛戴,身份猶如女先知底波拉般的受人敬重。她有生之年,親自款待過馬丁路德、慈運理、加爾文三大領袖,以及各路改教豪傑。在各宗各派因神學觀產生歧異的時代,她居中斡旋;在信仰逼迫的時期,她接待數以百計的難民。她站上講台教導,又可伏案疾書論述理念。在十六世紀,一個仍由男性牧者來獨佔治理和牧養的世代,采爾師母成為閃亮的時代異數。
問題與討論:
1.舒茲采爾將「師母」視為從上帝而來的呼召,以及牧養的職分,你贊同這樣的觀點嗎?
2.你能接受恩賜比牧師更突顯,參與牧養及教導事奉都非常積極的師母嗎?請提出你能接受與否的看法及理由?
3.在近代教會歷史中,是否有一些師母因教導、祈禱或善於靈性指導而受人稱道,請舉例分享?(本系列完)
樹立師母職分第一人:教會之母采爾
檢舉
◎劉幸枝(天母福音堂顧問牧師)
今日基督教會皆敬稱傳道人的妻子為「師母」,不過這個名稱從未出現在聖經當中。追溯起來,這個職稱應該是源自五百年前的宗教改革初期。
當時有為數不少的天主教神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