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永寧

「大家注意看這間屋子⋯⋯」，屋外又有導覽員在述說我家的歷史傳奇，遊客們則是攜弓配箭、綁腿、披原民服，爬上後山體驗狩獵的感覺。身在台中和平鄉的松鶴部落，得疫情之利旅遊意外地火紅，登山客、機車隊絡繹於途，大甲溪畔的露營區夜晚一片燈火燦爛，處處歌聲外加鞭炮連連，大概夜市很快會進軍山中。

心中迴盪回山區部落的感動
多年前還在美國時，常常聽見一個微小的聲音：「回到台灣的山中居住。」起初當作是自己的錯覺，但是想到許多科學家的傳記見證著，他們能發現自然界中深奧的定律，有時是一種無法言喻、突如其來的靈感。

於是我順著心中感動回台，我求問上帝：「台灣有兩百六十多座山，到底要去住在哪座山呢？」回想我在中部唸大學時，常前往山區部落，寒暑假時和教會夥伴為孩子們舉辦營會。純真的孩子們和我們到溪中游泳抓魚，聚會結束後，我們走在朦朧月光照射的山路上，星星明亮如鑽不停眨眼，凝重龐然的大山黑的嚇人，穿過搖搖晃晃的吊橋到教會的大通鋪睡覺，美好回憶永遠難忘。

不過山水依舊人事已非，三十年後再回到部落，我問路邊閒坐的人群，那間紅磚牆、有三株櫻花樹，卻滿院子垃圾的房子是誰的？當時心頭一震，心想：「這間廢墟或許是上帝為我預備的。」我在屋外跟上帝禱告，求神引導。順利地找到了房東，他是個好人，只是思緒像義大利麵，簡單的事情卻迂迴結纏在腦袋裡。跟他房屋談改造的構想，他說不出資也不出力，我說：「行，那第一年房租免費。」

頭三個月，我扔掉了五卡車垃圾，買了油漆，將天花板刷成愛琴海的湛藍色，地板是暖暖的粉紅色，門窗是洛可可風格的紫色，之後又艱苦奮鬥了三個月。

教會的長老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協助我將房間內發臭的黑泥地鋪上水泥。我和長老常開車去東勢買材料，部落居民七嘴八舌說長老交女朋友了；我倆生平首次有緋聞。

有一天，電信局來安檢，說我用竹籃罩住的電力閘不合格，房東知道後，用餅乾盒自製蓋子罩上。某日，我不慎觸摸到鐵盒蓋，猛然間被電流貫穿全身，這情景讓我想起一部電影《托斯卡尼艷陽下》，女主角因丈夫外遇離婚後，丈夫竟然還奪走她的房屋，她去到托斯卡尼散心，買下一間三百年的老宅，期間遇到蟒蛇、閃電燒掉了洗衣機、乾凅的自來水龍頭等。

我跟女主角的故事有些雷同，但「情事」卻不同。影片中，女主角的義大利豔遇最終是傷心收尾，我的原民鄰居老年喪妻，重獲自由的他滿山谷追女人，常隔著幾重院落對我唱情歌，有了新女友才結束對我的騷擾。

鄰居村民接力送暖 將山區老宅改換一新
當我開始漆外牆時，許多路人熱情鼓勵。一村民停下摩托車勸我將「兄友弟恭」，改成「反攻大陸」；有人則建議我寫成「禮義廉恥」或是「殺朱拔毛」⋯⋯。不過我決定寫英文的「Jesus gives peace to you」，加一排中文字，「耶穌說，我留下平安給你們」。

對面住宿遊客的孩子們常大聲地朗讀這句話，甚至還有基督徒來庭院中給我打卡按讚。房東密報，一週至少會有三堆人來院外窺探。

鄰居教我插枝九重葛，仔細數一數部落裡，竟然有十種不同顏色的九重葛。我在牆垣上掛著五顏六色的鳳仙花、一串紅、墨西哥牽牛花等，一年的功夫就滿院芳草。每天還有一項神聖任務，拿著竹掃帚從街頭掃到街尾。有時運氣差，遇到地上一攤黃黃白白像「蚵仔煎」的狗屎，就得提水洗滌，狗屎巷的臭名終於被我殲滅。

成為社區的好鄰居
美國人認為，美化屋外的環境是全民的天職，我住在美國時的鄰居夫妻，無論是夏日炎炎或冰雪寒冬，倆人天天都在花園裡勞動，院裡四季鮮花開不斷，也吸引許多人來賞花。他們傳授我許多園藝知識，更是我信仰上的親切同伴。他們院裡常舉行酒會，樹梢掛上豔瀲的彩燈，桌上點著燭火，廚師在花園中為眾人烹煮，美酒佳餚笑談在花香四溢的夜晚。

美國有本童書名叫《Jonny Apple》，故事中的Jonny真有其人，他的袋子中裝著蘋果的種子，走到哪裡就撒種子到哪兒。結果多年以後，美國大地上長出許多蘋果樹，在德州路旁兩側結滿許多黃澄澄的小蘋果。

美國人深受基督信仰的影響，所以「靠著主耶穌的力量，沒有完成不了的事情」，而且「凡有益眾人的事都要努力去做」，這是美國的核心文化與傳統。

當初我回到台灣僅有一只皮箱，如今屋內新朋舊友的愛心饋贈，使小屋有齊全又豐盛的家具與衣物。當初真沒料到疫情如此嚴重，常有人來部落裡打聽是否有屋可租，目前山上是最安全、空氣最潔淨的避難所。每當我在晨鳥清歌中甦醒，在婆娑樹影、皓月當空的床榻睡下，都要向上主說：「感謝祢的恩典與美妙的帶領。」
 

作者的山中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