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惠蘋

三月的一個週末是艷陽天，也是松鶴部落博愛教會的採橘日。彰化市一間姊妹教會，多年來在財務與愛心上，支援關懷我們偏鄉教會，因此博愛教會長老邀請眾人到他的果園，幫忙摘下金色熟橘子送給姊妹教會。一位姊妹還背著丈夫手編的黃藤籃，眾人配備齊全，一起上山去採橘！

這一天晴空萬里，牧師駕駛福音車，在彎曲的山路盤旋而上，載著我們這些幫手前往教會長老的橘子園。這位長老從少年時光起，就替講日語的牧師父親當翻譯，足跡踏遍台灣的山地教會。

在橘園中我們邊採邊聊天，有一位姊妹很感嘆，當年的原住民僅是為了幾瓶酒，就將土地廉售；50年前人人蜂擁到城市賺錢，50年後城市人、天天來山中欲覓地長居，有土地的原民忽然變成了財主，世事多變啊！

辛勞了一陣之後，長老來橘園勸令大夥兒歇工，回去享受長老娘為我們烹煮的豐富午餐。雖然渾身汗水淋漓但與家人一起工作，心中格外的喜樂。

果園裡常有猴子與山豬出沒破壞，在教會裡，常有果農送來碩大又熟美的水果，表皮上卻被摳了個小洞，那就是猴子的傑作，猴子甚至還會霸凌果農的毛孩兒。我還曾聽說，有人務農結束下山時，遇見猴群撿石頭一起砸車然後落跑。

隨著時代的演變，如今咖啡成為部落的新經濟作物，從摘採、去皮、曬豆到烤豆，需要許多的人力。過去部落的酗酒文化造成許多家庭的悲劇，感謝神，如今逐漸轉為飲咖啡文化，形成新的氣息。

 

原民傳道委身山林的福音事工
谷關有些原住民的祖先來自南投縣仁愛鄉，自從信奉基督以後，福音隊的男男女女從谷關出發，徒步數日走回崇山中的部落去佈道。兩年前的夏天，在谷關服事的挪瑪傳道回仁愛鄉的梅村教會，替兒童們舉辦夏令營，他邀請好奇的我同行。

還記得當天，從霧社開去梅村路上多處有坍方，車幾乎是半懸空般開進村中。回程更刺激驚險，巧遇颱風來襲，車子只能向上先開至翠巒後，再轉台14線回霧社。產業道路依舊狹窄，車窗外狂風暴雨、尚有落石砸車頂，傳道還下車挪開折斷的路樹。當時景象如同啟示錄的末日災難降臨，那是我一生中禱告最猛烈的道路。

夏令營中，山上的孩子快樂地嬉戲學習。溪邊有溫泉，政府還蓋了更衣室，見到水的孩童們，像蝦兵蟹將、齊炸入水中開戰，午餐完就在教會地板上席地而睡。傳道與妻兒分離四年，獨自窩居深山中，當地許多的兒童由祖父母隔代教養，傳道就像孩童們的父親，也是老年信徒的牧者與守護師，還要常關懷落魄失意的青年，甚是感人。

鄰居家串門子 山中生活樂趣多
遷居山區部落，常常到鄰居長老家的後花園人聲頂沸。聽聞聲音我走到屋外，接收到姊妹邀我加入的手語暗號，便攀越我家的石牆前去蹭飯。

過去在美國向中國人學傳福音，說出了一口超標準的北京腔，如今在部落住久了，也開始說得上亂變尾音、帶點兒原民腔調的華語。

海外有些華人歸主，起初為貪圖教會的免費飯菜，爾後愛上教會中的溫暖人情，許多人因此而信主。在聖經中，耶穌不也是關心眾人的日常飲食。長老說：「歡迎『不滿足』姊妹大駕光臨。」我抗議：「哪兒話？生活在可愛的原民中，我非常地喜樂滿足！」

涼風徐來，食畢有人午睡一隅，有人離去，我和一些人留下幫忙篩選咖啡豆，一邊聆聽許多族人的舊事軼聞。或許是因為這種親密的團體生活，部落裡很少有人得憂鬱症。

我在山中的生活美好，不過剛住進部落時，我罹患嚴重的「文化反差症」（Culture Reverse Shock）。例如有好事者，常不請自來登門指導我「吃飯、穿衣、睡覺」；有一次我在少年團契當英文義工老師，遲到的學員藉口去廁所然後溜之大吉，我在烏漆抹黑的男廁外叫喚，孩子們在屋內笑翻肚皮。

但是原民朋友的熱情，也教會我認識許多野菜。樹皮上長滿尖刺及大疙瘩的是刺蔥（食茱萸），老葉的香氣辛辣還帶點鹹味，阿美族將之剝了皮做木琴，泰雅族會留給長者做手杖。開著滿樹黃花的樹豆，是蛋白質豐富的植物；長在山邊的是川七、昭和草和野芹菜；香腸中或烤肉醬加一些「馬告」（山楜椒），風味獨特。大自然就是一間活教室和健身房。

學習大自然想或不想要教我的事
《湖濱散記》的作者亨利·梭羅，生前他的書乏人問津，死後作品大放異彩。他豐富且生動地記述，康考特湖畔四周的動植物與四季變化，呼籲人們要愛惜自然，減少心靈慾望。讀者們要求麻州州政府，將康湖變成國家公園，還成立梭羅文學研究中心，每年有數十萬各國的作家、翻譯家和讀者們來康考特尋訪梭羅。

梭羅故居，矗立一段他的經典文句：「我來到森林中居住，因為我刻意只面對生活中最必要的需求，學習大自然想或不想要教我的事，當我離世時，可以心安，我沒有遺憾地活過。」

梭羅的文章是美國高中和大學生必讀的作品，美國的文學界若缺少梭羅會是何等的貧瘠。梭羅與原民愛護山林、從流雲飛鳥學習智慧，清心寡慾的觀念雷同，如果他少在酷寒的美加四處旅行，或許不會45歲就英年早逝。

梭羅彌留時，姨媽問他：「是否跟上帝言和？」梭羅回答說：「我從未和祂吵過架。」原民部落裡的眾多長老們，也常常在提醒後生晚輩們：「莫忘主恩，與神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