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力仁

最近因為抱孫子，扭傷了腰，針灸幾次都不見好，轉到臺大醫院門診，一個禮拜要作若干次復健。當坐著捷運，出了臺大醫院站，舊樓赫然在眼前，而那份熟悉感也油然而生。

保存至今的出生證明告訴我，民國四十四年我出生在臺大醫院，醫院出具的證明紙薄的像是半透明，上面用鋼筆清楚寫著母親和我的姓名、出生年月日以及幾點幾分。然而，我對臺大醫院真實的印象卻是十歲時才有的。

住院一個月經歷生死劇
那年暑假，因為小腸疝氣住院開刀，由當時的泌尿科江萬煊主任主刀，一併將盲腸切除。那個年代還沒有內視鏡手術，開完刀後纏著紗布臥床半個月才拆線，拆線後又住了半個月才出院。經歷了這一個月的住院，臺大醫院的舊樓自此嵌入了我的記憶，難以消除。

對十歲的小男孩來說，能下床活動就絕對不會待在床上，我結識了位年齡相仿的小病友，兩個人在東三病房內轉來轉去。對我們來說，外科病房有似人間地獄，燒傷燙傷，甚至截肢的所在多有，隔著幾間病房，哭嚎的聲音仍然像在耳邊一般。

有位男孩高我一個頭，半邊臉纏著繃帶，另半邊臉黑裡透紅，一隻手臂繫著吊帶，一隻腳一跛一跛，聲音因喉嚨嗆傷而喑啞，說話像是嘶吼，他在夢中從火場被救出，全家只剩下一個人。

雖然訂了醫院的伙食，我仍然盼著家裡的飯菜，媽媽用雙層小提鍋為我準備了粉絲、小白菜汆肉丸，配上香噴噴的白飯。醫院的伙食裝在格狀的餐盤裡，上面有盒蓋罩住保溫，雖然不難吃，但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總覺得飯菜裡有一股消毒水味。

慈祥長者傳遞福音契機
小病友和我學湯姆歷險，四處尋訪，中央走道往後是個下坡道，越走越暗也越害怕，血庫、急診室、太平間都在附近。急診室裡，一臺飛快衝進來的擔架車上，直挺挺地躺著一位身著制服的憲兵，面色灰黑，他因在營受到處罰，服毒送醫。

同在外科內有位汪爺爺，陪著汪奶奶住院，汪爺爺不時遞給我一張繪著圖畫的福音單張，笑咪咪的沒說什麼，他住新竹，出院後還寫信給我。若干年後我透過信件，學了一陣子函授聖經，算是我信仰的啟蒙。

如今的臺大醫院，除了被中山南路分隔開的總院區之外，還有各地分院和兒童、癌症等專科病院，是臺灣最大的醫療體系，但是在我心裡面，常德街上、往日新公園對面的這棟舊樓，下半堵白色磁磚的牆面，打蠟的磨石子地面，木質扶手的迴型樓梯，院子裡搖曳生姿的椰子樹，才是我所熟悉的臺大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