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麗群
筆者多年前曾造訪法國巴黎，仿傚許多遊客，在國際香水之都來一趟「噴香水一日遊」。走進金碧輝煌的巨型香水店，香氣古靈精怪四溢，幾乎頭暈。隨手拿起一瓶噴一噴，忍不住 「哎喲」一聲，渾身猛然顫抖，皺起一張苦瓜臉，身旁有位中年貴婦對我噗哧一笑，禮貌地遞來另一瓶 香水說：「Try it !」我接過來噴噴，「唔──」頓然舒 爽暢心，連忙向她說：「Merci！」（謝謝）
位居國際香水之都，店家顧及「海畔有逐臭之 夫」，有些陳列的產品簡直濃郁到刺鼻，足見芳香之標準委實見人見智。當時我好奇：何以香水調製師能生出千奇萬種的香氣？
香水淪為除臭清新劑
外語片的亮點，在於從不同語言文化和生活環境裡衍生出迥異的題材。法國電影《寂寞調香師》， 以氣味選材及描述調香師，這罕見專業的構想即見 一斑。該片以一段異性純友情為主軸，刻劃竭力爭取女兒撫養權的離婚司機吉翁，與他的高端客戶、個性傲慢的調香師安，彼此從碰撞到互信互助的過程；情節平實間見真情，流露經營關係及重拾自我價值的深意。
香氛可以高貴優雅，提昇生命氣質，也可以僅是 消除或掩蓋臭味。每年夏天，英倫教會的畢業生姊妹總有些過期的香水留下來，給會友作空氣清新劑使用。我家廁所就有一瓶，香氣依舊雍容脫俗，令人神清氣爽，心實不捨如許清香淪為除臭之用，無奈香水已過期，萬不得已才降為清新劑！
片中，昔日叱吒風雲、曾被知名香水企業Dior以天 價禮聘的調香師安，擁有天賦的靈敏嗅覺，能從大自然植物界搜尋頂級原料，調出獨特迷人的香水。怎料有一天，她的嗅覺突然失靈，聞不到氣味，從此離開香水界。嗅覺恢復後，只能轉往調製除臭用的清新劑，觀眾自能體會她的落寞與失意。
返回歸屬之地的渴求
耶穌說過：「……我來了，是要叫羊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約翰福音十章10節）誠然，上帝創造生命，原是要人散發出主基督的馨香之氣，並非僅僅「除臭」地為生存而活。從香水淪為除臭劑叫人惋惜，而從更豐盛的生命淪為汲汲營營、甚至失卻方向不見盼望的人生，豈不更是悲劇！
安的內心澎湃著深切的渴望，想重返香水界，讓天賦的才華回到原應歸屬的地方。
人心靈裡的空虛、失落、迷茫及諸多的不快樂，不過顯明埋伏於靈魂深處那股莫名的渴求，想重返賜予生命的主，要我們活出的芬芳氣息；但多少人無法瞭解自己，錯解了這深處的渴望，轉往追逐世 俗價值的路上奔馳，累了大半生仍然過著「除臭」般的日子，甚至乎「愈除愈臭」，淪為「逐臭之夫」竟不自知？
曾經聽過這樣的故事：有位小學老師問：「請就食物的豐富與缺乏，發表你個人的意見。」其中，非洲的孩子聽不懂什麼是「豐富」，美國的孩子聽不懂什麼是「缺乏」，中國的孩子聽不懂什麼是「個人的意見」，而法國的孩子不會說「請」。
片中的調香師安正有此「法式味道」，散發著高貴的冷傲，只懂浸泡在氣味世界裡，使喚司機吉翁做開車以外的事卻不懂說聲：「請」或「謝謝」，令吉翁反感。
一次，兩人在餐廳，安細說著服務生的香水味是如何調製而成，吉翁卻挑戰她：「妳知道她頭髮的顏色嗎？」安愕然，他接著說：「人不是只有氣味，妳並未抬過頭看她。」安當下若有所悟，服務生端上食物時，她破天荒地說出了：「謝謝。」
吉翁開啟了安從未察覺的人情之理，安也用一句： 「帶女兒到你喜歡的地方」，啟發當父親的吉翁未懂的親子相處之道，才有父女到海邊遊玩的溫馨鏡頭。 兩位主角為對方鬆綁心理困局，自己也經歷到人格的突破，共同邁往與他人調和交融的生命蛻變之路。
發掘彼此的未識之域
雖說法國的孩子不會說「請」，法國人卻隨性坦率、不拘泥小節，敢於跳脫既定的框架，間接為條件懸殊的人搭起友誼橋。
教會有位法籍數學博士弟兄，跟我家發展遲緩的大兒子相談甚歡；兩人勾肩搭背、話題多多，非常投契，恰似相互開墾了各自生命裡的未識之地，窺見彼此別有洞天的美。成長以來，大兒子從未有過如此欣賞接納他的朋友，令我欣慰不已。
電影中，背景南轅北轍的男女主角，肯跳出心牢採納對方的看法，進而改變自己成為更好的人。這段從交心到彼此發覺生命優點的過程，也披露了法式友情擺脫框架、超越階級身份卻真誠動人的一面。
用香味提煉出純友誼
觀影間，縷縷「香氛的昇華」不經意地繚繞過鼻尖，心也盪起了歡欣的漣漪。這歡欣源於女主角突破高傲的封鎖性情和生涯的東山再起，也源於男主角找回自我價值及跟女兒重燃親密情感。其中，兩人溫馨真摯、淡而不濃的情誼在片中涓涓細流，令人難忘。
浪漫的法式電影鮮能避開男歡女愛的話題，以「寂寞」和「香水」為素材的《寂寞調香師》，相當獨樹一 幟。編導將性格迥異，卻同樣寂寞的一男一女湊在戲中，透過衝突、聆聽、瞭解與互助的堆疊推進，娓娓道出化解矛盾和彼此建造的人際共融境界。
該片用香味的題材，提煉出一段異性間相知相惜又相互成全的純友誼，將這對男女的相遇相識，昇華成超越慾念的友情關係。兩人各自打開對方的心，在相互影響下逐漸蛻變及成長，學會勇敢面對自我生命的盲點，同時彼此緊密相助，一起邁向更高遠的人生，卻至終沒有擦出愛情火花。
誠然，男女差異間的互補，可以提煉出淡雅芬芳的純淨情誼，香感實不輸濃得化不開的情愛滋味，甚至會細水長流出深摯而高潔的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