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美

最近讀完村上春樹早年發表的一則短篇故事「萊辛頓的幽靈」，我不禁想起年輕時，在法國里昂火車站附近一間古老旅館的經歷。

記得那是個早春黃昏，我們一家從里昂車站出來，拖著行李，步行到附近預訂好的旅館入住。這是一間百年以上的古舊樓房，當天幾乎沒有其他旅客，櫃檯冷清清的。

寂靜旅館傳來士兵笑鬧聲
我們的房間在二樓，站在走廊上透過欄杆，可以看到樓下空曠無人的餐廳，餐廳裡整齊排列的餐桌椅，好像已經長時間沒有使用過，包覆在含塵量不輕的靜默中。當然，這是旅遊淡季，旅館安安靜靜的看來有些落寞。

進入房間後，我的耳中忽然傳來浪潮般，忽起忽落間歇不斷的喧嘩聲，好像不遠處有大群人正在歡笑暢飲。我問外子和孩子們有沒有聽到，好吵喔！他們都搖頭說沒有。我不可置信地打開房門，回到走廊上，透過欄杆往下探看，樓下餐廳依然一片闃寂，不見半個人影。

才回到房裡，我的耳中再度傳來陣陣忽遠忽近的笑鬧聲，好像附近正有整營軍旅在慶功設宴，熱鬧極了。我心裡涼了半截，難不成這是幻聽的問題？還是這些日子帶著孩子們，長途旅遊太過勞累造成的？為甚麼只有我聽得到呢？

記得那個夜晚，先生和孩子們都已熟睡，我卻輾轉反側，浮沉在失眠的暗流中，心緒紛亂。我閉著眼，腦海中卻不停演繹著一幕幕營隊士兵，滯留在歷史軌跡中舉杯歡唱的影像。這麼多年了，我仍記得當時內心那無以名狀的深度不安。

孤獨生命潛藏巨大黑暗
村上春樹故事中，那獨自一人安靜地守著他的美國友人託付他看管，沉睡著般的新英格蘭式古老宅第的「我」，忽然在凌晨暗夜中醒來，聽到樓下客廳傳來喧嘩派對的嘈雜聲，似夢是真？他捏緊長褲口袋中一枚25美分的硬幣，冷硬的錢幣在自己緊握著的掌心中，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忐忑不安地走下樓，看見平常一向敞開著的客廳門扉竟然是關閉著的，隔絕著他與裡邊的談話聲、笑聲、唱片轉盤流動著的優美古老爵士樂旋律；而平常總是睡在玄關附近的狗兒卻不知去向……。作者冷靜書寫「我」那詭異神秘的經驗，用簡潔不慌張的文字來包裹當時內裡湧流氾濫的恐懼，對於面對那無法解釋的知覺錯亂和絕對孤獨，有著十分細膩的刻畫描寫。

相較村上故事中的主人翁所遭遇教人背瘠發涼的詭異情境，我在里昂「疑似幻聽」的懸疑指數誠然微不足道。然而，在讀著他的故事時，我對於主角那瀕臨崩潰邊緣的情緒是深感同情的，甚至可以聽見孓然一身蜷伏在暗夜中的他，心臟劇烈跳動著的聲音。

閱讀至此，我恍然大悟，相信我所讀出、所識得的是一個全然赤裸孤獨的生命。孤獨者的靈魂深處是否總是潛藏著巨大的黑暗，以致造成全無救贖可能的恐慌呢？

黑暗曠野呼求看見真光
閱讀的樂趣，在於從自己所沉湎的故事中，跳脫而出時的釋然。闔上書本，我的心情是澄淨明亮的，也感覺幸福平安；毋寧說，生命中曾經熟悉的恐慌元素「孤獨」，早已在我的信仰生活中漸行漸遠、化為昨日雲煙了。

當主耶穌的平安進入我們的生命，就像光照亮了黑暗。只要我們張開屬靈的眼睛看見主耶穌，知道主與我們同行，就再也不孤獨了，何恐懼之有？祂說：「我是世界的光，跟從我的，就不在黑暗裡走，必要得著生命的光。」（約翰福音八章12節）

主耶穌在離開耶利哥前往耶路撒冷殉道的路上，遇見兩個瞎子，他們不顧眾人的責備，仍然聲嘶力竭向耶穌呼求：「主啊，要我們的眼睛能看見。」（馬太福音廿章33節）這句經節讓我感受到，兩位盲人從無邊黑暗的痛苦中發出的呼求，是那麼的震耳欲聾、那麼的迫切。

他們從不認識光，渴望看見光！他們渴望了一輩子，現在突然發現能拯救他們的主耶穌就在身旁，他們怎能不竭盡氣力大聲呼救呢！這是非常感動我心的經節記載。

對比黑暗，在主耶穌的光裡，我們擁有豐富的平安，並不孤獨也沒有懼怕。生命中有了祂的同在與保守「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詩篇廿三篇4節）比起那兩個無法看見的盲人，我們是否常耽溺受困在屬世的血氣情欲中，導致屬靈的眼睛陷入黑暗，讓自己的生命也迷失了方向呢？當一個迷失了方向的人，孤獨地走在黑暗的人生曠野中，憂愁、害怕、驚恐不斷圍攏而來，此時必也要像那眼盲的可憐人，大聲呼救：「主啊！我要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