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美

從過去到現在，華人的年節一直是重視家人團聚的節慶。雖然現代人的團聚，不像傳統最少是從除夕到農曆十五；但最起碼是跟幾位平常分開居住的家人，好好地、認真地吃上一頓飯，已是很多人烙印在生命之中的儀式與習慣。

因為出生在一個相對比較大的傳統家庭，從小有記憶以來，我們家族過起年就是一件「大事」，得在一週甚至十天前就開始準備；也因為某些原因，家裡總是有些特殊的親戚、朋友，會在特殊的時間點來向祖父、祖母拜年。那時候家裡的大門到很晚都不關，院子裡因為天冷，會把做好的年菜打包成一份一份，前來拜年的親戚朋友拜完年後，就會領一份我們家的年菜離開。

過節不應成為一種約束

這件事在我祖父離開之後，就停止了，但是，至今廿多年，每年只要我人在台灣，那一週或十天的準備就少不了。只是對象不太一樣，從接待親戚，漸漸轉變成父親的一些客人，或者是我的朋友們；當然像過去祖父還在時，那種嚴謹、現在想起來有點不可思議的傳統禮節，也就隨著時間消失了。

即使是自己的成長經歷相對特殊了一些，然而我相信對於許多八年級生來說，過年過節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為一種產生「壓力」的時候。家人會因為準備過節的事務繁忙，彼此之間的張力開始變大，有時甚至因為勞累，說話就開始照顧不到他人的感受。

經過一段時間的累積，原本年節團聚的美意，逐漸就成為一種壓力，想到就覺得疲累；甚至，因為一些誤會、齟齬難以開解，家人之間也就把那一桌團聚的年夜飯，變成一場「大戲」來上演。檯面上行禮如儀，檯面下暗濤洶湧，這樣的場面總讓人想到「過年」時，就得深吸一口氣。

別用秤度量生活中的快樂

2021年上映的《史賓賽》，是以已故的英國王妃黛安娜為題材的傳記電影。故事背景發生在1991年，黛安娜王妃（克莉絲汀．史都華 飾）與其他王室成員，依照往例前往英國東部過聖誕假期。當時，曾被媒體與大眾視為「平民王妃」，帶著眾人的殷殷企盼嫁入皇室的黛安娜，已經與當時還是王子的查爾斯結婚十年，育有二子——威廉與哈利；但是，眾所皆知，這段婚姻並不平順幸福。

黛妃的一些舉措作風，並不被一向注重傳統與形象的英國皇室樂見，特別是查爾斯王子的母親——英國女皇伊莉莎白二世。因此在電影當中，1991年的這次度假，就成了黛安娜與查爾斯王子婚姻的一個關鍵時刻。在這次度假後，王妃下定了決心要與丈夫離婚。

電影開始不久，眾人要進入府中時，都要坐上一個「秤」，其目的是，記錄來的時候每個人的體重。待離開的時候，每人需要再量一次，體重必須要增加，從而才能確認，來參與皇室準備的假期，大家真的有好好吃飯，且玩得快樂，以致達到「心寬體胖」的效果。

不僅如此，電影用一個很特別的情節開場，就是一隊軍人，扛著一箱又一箱像裝載武器的箱子進到廚房。他們整齊劃一、做事一絲不苟，將箱子放妥之後，又是用一樣的方式走了出來；接著出場的是一隊廚師，動作與氣勢絲毫不輸給軍人。列隊走到廚房裡的廚師打開箱子，裡面是各式各樣生猛的海鮮、甘甜的蔬果、肥美的肉品……等等。

從上述兩件事情來看，單單一個節慶的開始，吃是預備最上等的，環境是預備最上等的，乃至看到後來觀眾會知道，連每一個人穿的衣服，都是精心挑選的，好像過一個節，所需用「物」鉅細靡遺、一應俱全；可是，「人」卻是其中最容易被忽視的。

共度佳節卻萌生離婚想法

可能有人會問：「人怎麼會被忽視呢？所有最好的預備，不就是為了人嗎？」這就像極了我們華人的年節，好多的不開心，都是出自於「最好的預備」。可是原本的初衷，不正是為了家人開開心心地團聚嗎？怎麼預備到了最後，變成不開心的肇因了呢？

從王子與王妃的一段對話中，就能夠明白為什麼了。黛安娜在席間因為壓力而做出種種的失常舉措，查爾斯開始勸導她，其實每人都有兩個面，一個面是用來「讓大家好過一點的」。他對黛安娜說：「妳得把這個面給做好，剩下來的，就是自己私底下的那面，妳可以藏起來，在不干涉第一個面的情況下去活出它來。」

這聽起來是一種世故，一種成熟，可是，當我們仔細思考，人與人之間，這種面子與面子之間的虛應故事，無法真正地交流與溝通，是不是才是許多壓抑到一瞬之間突然爆發的原因呢？

另一個可以作為比喻的情節，是黛安娜王妃房間的「窗」。當時英國的八卦媒體開始興盛，記者們不斷追著黛妃這個話題人物拍攝，於是，先是有人密報她換衣服沒有關窗，又有隨從安全官去「警告」她要關窗，到了最後，乾脆下令把王妃的窗戶全都關得密不透風。

愛是眾人團聚的唯一真義

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是——節慶，是否只是一個過給他人看的日子呢？如果不是，為什麼彼此原本可以有的「親」，要因為各種的準備與規矩，變成了充滿壓力的「疏」呢？

耶穌在逾越節設立主的晚餐時，也遇到同樣的問題，祂要門徒去預備地方，門徒卻把問題丟還給耶穌說：「我們在哪裡預備？」當耶穌才剛透過整個晚餐的儀式，教導門徒捨己，且表示「你們也應當如此行」，但是下一刻，門徒卻開始爭論誰為大，好像討論起了誰堪任耶穌的接班人。

我們的心從日常就一路奔忙，當與最親愛的人團聚一起時仍在忙，也從日常就一路擔心到團聚的時候都還在擔心，好像忘了「親」的本質，不僅是血緣，不僅是這個節慶所帶來物理距離上的縮減，不是「回家」，之所以能夠「親」只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愛。

當我們與家人團聚，不是要去扮演一個好的一家之主、好的兒子、好的女婿、好的媳婦，而是要去傳遞從上帝而來的愛。電影的最後，黛安娜王妃帶著兩個兒子，開著跑車，買了一大袋的速食，坐在河畔大啖一番。沒有任何精心的預備，可是，那卻最像是一個節慶應該有的「大餐」，因為，他們彼此依靠、相愛，之間沒有距離。

《史賓賽》在 GP+ 線上影音平台已上架（https://garageplay.tw/vod/3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