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美

世界知名的美國心理治療師維琴尼亞．薩提爾在講述「傾聽」這個行動時，提到很多人會錯判把重點放在「聽」，以致第一步就想要聽懂對方在說什麼；然而聽懂對方在說什麼，也不是人真正的目的。

人們往往想聽懂對方在說什麼，是為了要提供最妥善也最快速的協助；實際上，是在最短的時間裡判斷「自己有無能力協助」。這裡真正的重點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裡」，因為，人不想打亂自己的計劃以及生活步調。

可是，「傾聽」的藝術其實在於「傾」。第一，我們得「停下來」；第二，我們得「靠近」對方，甚至近到一個地步，我們不只是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而是如何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理解，才能不只是聽見對方所說出的需要，而是更多聽見對方沒有說出的需要。

憐憫是不講求效率與回報

聖經裡一位律法師自以為有理地詢問耶穌：「誰是我的鄰舍呢？」因為耶穌跟他說要得到永生，就必須愛鄰舍如同自己。其實這位律法師心裡真正想問的是：「我總不能把所有人都當作我的鄰舍吧？」而這個問題更深層的意識是「我如何愛得最少，但是愛『對』對象呢？」

於是，耶穌為他講述了一個好撒馬利亞人的故事。故事聽起來是在談撒馬利亞人的善舉；但請別忘了，在他之前曾經過那被打得半死的旅人身旁的，還有祭司以及利未人。他們在經過的時候，心裡可能也都在想，「獻祭可能更加討上帝喜悅，我得到的獎賞更大；敬拜可能更加討上帝喜悅，我得到的獎賞更大。」

這位提出問題的律法師，以及故事裡的祭司與利未人想的是一樣的──對我而言，什麼才是最有價值的？但是，耶穌卻透過這個故事，把真正在他眼中有價值的事，顯明給這位律法師看。

一場車禍開啟未知的旅程

《友你才精彩》由法國名導貝赫．恭朋（Bernard Campan）與瑞士知名「身障哲學家」亞歷山大．喬連安（Alexandre Jollien）共同執導；同時，兩個人也是該部電影的兩位主角。

故事敘述，出生時因遭臍帶繞頸導致先天腦癱（腦性麻痺）的身障人士伊高（喬連安 飾），並沒有因自身殘疾而消沉；伊高每天騎著三輪車，為城市裡的有機蔬菜店送貨到府。回到家中，他的家裡堆滿了許多書籍，伊高沉浸在哲學思想之中，柏拉圖、尼采、蒙田，斯多葛學派、伊比鳩魯學派……，他徜徉在書本與思想浩瀚無邊的大海之上。對伊高來說，身體的殘疾以及外界的標籤與眼光，都遠遠落後於他的思想與精神之後，隨之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一次送貨途中，他被任職殯葬業的禮儀師路易（恭朋 飾）所駕駛的汽車擦撞，跌落到一旁的草坡。路易趕緊下車關切，並且擺下了手中的工作，一路將伊高送至醫院、付清醫療費用，確認伊高只是手部擦傷並無大礙後才離去。

對於路易來說，這可能只是忙碌整天的一個小插曲。畢竟從事殯葬業多年，對於生死無常的突發狀況只覺稀鬆平常，所以在離開醫院之後他也並不上心；但是，對於伊高來說，路易的「停下」卻是他數十年人生裡從未感受過的。因為人們不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就是冷漠以對，身邊唯一關切他的母親，卻又總是把他當病人及小孩來看待。

因此，伊高在隔天就到了路易上班的地方，想要再一次向對方好好道謝。不料，當他看見停放一旁的棺木時，就聯想到哲學家所說關於「了解死亡」、「體驗死亡」的重要性；於是，伊高便躺在了棺木之中。就這樣，他沒有跟路易在辦公室見到面，而是陰錯陽差地跟著路易，踏上了一段數百公里「護送大體」的冒險旅程。

每天過機械般的孤獨生活

路易在上路後才猛然發現伊高，一點驚訝之餘，他也只是想著如何解決掉伊高這個「問題」。他安排伊高搭火車返家，可是，伊高卻鍥而不捨地要求路易帶他上路。過程中路易漸漸發現，伊高看待生命的態度豁達，並且整個腦袋像是一座巨型圖書館，裝滿了智慧之言。更重要的是，他從伊高身上看見了一面鏡子，照見了那個長期以來在殯葬業的見慣生死之中，變得孤獨、冷漠的自己。

路易是一個孤獨的人，伊高何嘗不也是。電影中，有一段精彩的對話是，路易指責伊高，認為他口說自己生死豁達，可是卻擔心馬桶上或是狐狸身上的細菌會為自己帶來疾病。伊高聽了平靜地回覆路易，「這就是我，這些哲學思想在我最孤獨、最沮喪的時候讓我看見了希望，但從看見到實踐，這就是我的功課。」

當伊高重複著「這就是我的功課時」，路易也明白了這不也是每個人的功課？曉得道理就像看慣生死一樣，我們可能知道一種規律、一個道理，可是它跟我們的人生可以很抽離；甚至，正是因為我們知道，反而讓我們更無法「活出來」。

真正的憐憫是彼此相伴

我們總想「成為」自己所知道的道理模範，卻很少像伊高那樣從「承認」自己的不足後便開始「實踐」；我們忍不住把助人當作「業績」來做，甚至是連傳福音都是如此，就像我在文章開頭所說的，我們追求「效率」，多過於真的願意為有需要的人停下來。

《友你才精彩》中最深刻的，就是為著伊高停下來的路易；表面上是他幫助了伊高，但實際上這個「停一下」，獲益最大的是路易自己。因為他冰冷的心被融化，孤獨的心也被陪伴，他獲得一位摯友。

其實，每個人的命定不同，上帝沒有要讓每一個人都成為一個大佈道家，福音也不是一個只是用「廣播器」放送的訊息。或許我們一輩子，就是影響身邊幾位少數的人，可是，那幾位少數的人，是你願意為他放下既定計畫、放下成功與失敗的思維，像走入一座未知的森林一樣，走入對方的生命。

我們能不能一起思考，不是只把憐憫當作施捨，只是滿足對方很當下、即刻的需要，而是讓憐憫成為我們實踐生命的功課；不是一下下，不是一陣子，而是一生之久，如同耶穌所吩咐的：愛鄰舍如同自己。

編按：《友你才精彩》為輔12級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