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美
我們能夠在「理解」之外建構起「關係」嗎？這個問題直接提問，我想大多數人都會回答「不行」；因為，當我們這樣問的時候，往往想到的是自己。
我們會問自己，「一個不理解我的人，能跟我建立關係嗎？」可是，如果好好檢視自己的生活，我們願意為了理解他人，甚至是我們所愛的人花上多少時間、精力呢？我們是否用了很多「理解」以外的方式，維繫著我們與人的關係？例如：權威、利益、操控、成見……。
建立親密關係的最佳示範
耶穌用我們難以理解的方式來理解我們，就是「道成肉身」。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試過，當家裡的小孩失控大哭、賴在地上胡鬧的時候，如果父母始終是「站著」，用命令式的口吻要求他們站起來，大多的時候都是很難達到效果的。
可是，倘若你可以收起自己的脾氣、不耐煩，讓自己可以「蹲著」，盡可能貼近這個躺在地上的小孩；不只是物理上的視線高度，而是心的距離能夠因此而拉近時，幾次之後你會發現，孩子比較能夠脫離他的情緒。父母可以不是把他拖走、威嚇走的，而是可以是把孩子抱走的。
這是我在為人父母之後，懂得的「道成肉身」。我把「道」詮釋為所有我們「應該」理解的事情，但是「肉身」就像是所有我們理解的「限制」。從「你應該這樣做」，到「為什麼做不到」之間有一條很長、很辛苦、越來越多人不願意走的路，但是耶穌走過給世人看，且至今祂仍繼續在其中的一條路，就叫作「理解」。
每天為生活焦頭爛額的母親
2022年上映的美國科幻電影《媽的多重宇宙》，故事敘述一個移居美國的華人女性伊芙琳．王（楊紫瓊 飾），與丈夫威門（關繼威 飾）一同經營著一間社區洗衣店，生意不是太好，並且二人還要照顧伊芙琳患有失智症的父親。
電影的開始，伊芙琳就坐在一張堆滿收據的大桌子前，爐子上的水在滾、電話在響；她一會要擔心幫等下醒來的父親準備食物，一會又擔心手上的帳理不清，一會就為回家的女兒喬伊（史蒂芬妮．許 飾），帶著交往多年的「女朋友」貝琪回到家裡而煩惱。而且，伊芙琳稍後就要到國稅局接受查帳，看樣子她已經被糾察多次，也修正多次。上門的女客人對她無視，男客人還藉著客訴來騷擾，所有的事情擠在一起，此時，丈夫手中還握著一張沒有告訴她的離婚協議書……。
就在一切的混亂到達了頂點，伊芙琳坐在國稅局查稅員的面前，突然間她啟動了一個名為「宇宙搖」（verse-jumping）的裝置，她看到了在另外一個平行宇宙的自己，那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而這個裝置，也會連結到那一個人生裡所擁有的技能，例如武打明星、盲人歌者、廚師等等。正當伊芙琳對這一切不明究理的同時，她又感到一種強大的釋放感，因為她看見隨著自己人生的每一個不同抉擇，都創造出了一個宇宙，而在其他宇宙的自己，都比這個在破爛洗衣店，幾乎被瑣事搞瘋的自己好。
伊芙琳啟動「宇宙搖」不是沒有原因的，是丈夫威門被α宇宙的α威門上身，並警告她，所有的平行宇宙都受到一個名為「豬八土扒姬」的壞蛋威脅，而只有伊芙琳是萬中選一的拯救者。本來還對這一切怪奇經驗，以及突如其來的重大任務感到混淆的伊芙琳，在見到誰是「大壞蛋」的時候就徹底明白了。
一句無所謂是關係致命殺手
因為，「豬八土扒姬」就是在α宇宙中的α喬伊；也就是說，所謂的「多重宇宙大壞蛋」，就是她的女兒。那個曾經被她視為摯愛，但如今叛逆又難以溝通的女兒。看到這裡，觀眾就可以發現，不管這部電影把整個多重宇宙以及宇宙搖的機制弄得多麼地奇葩，它其實就是母親與女兒的關係隱喻。
故事敘述「豬八土扒姬」發明了一個「萬能貝果」，而這個萬能貝果之所以是一個黑洞、能夠毀滅所有的多重宇宙，是因為「豬八土扒姬」賦予了它一個強大的意識——「一切都是無意義的，所以一切都無所謂」。
而這個想法，就是源自於女兒心裡想著：「反正我做什麼她都是不滿意，那在她眼裡我還有什麼意義呢？」做父母的人，通常聽到這樣的話會很生氣、馬上想解釋；可是，倘若連你的解釋在兒女眼裡都已經沒意義了，那解釋還有用嗎？
這個沒意義，其實有一個更深層的「洞」，就是理解的需要從來沒有被滿足。最終，喬伊最愛的家人總是誤解她的時候，她就把「這個世界是無意義」的誤解，實踐在自己的人生中。所以這個心裡的黑洞，就變成喬伊整個世界的黑洞，而她整個世界的黑洞，也成為了電影當中多元宇宙的黑洞。
剛剛提過伊芙琳看見自己的人生，是透過一個又一個選擇所形成的，每一個選擇，都創造出一個宇宙，而人生的選擇，都是建立在關係之上的；所以，一旦認為關係再也無意義也無所謂，這就代表了所有的宇宙都將不復存在，伊芙琳失去了人生的創造力。從隱喻的理解來看，《媽的多重宇宙》是暗喻一個幾近自我毀滅邊緣的女兒，以及終於理解女兒的一位母親的故事。
兩顆石頭無聲勝有聲的對話
電影中，喬伊不管是α宇宙中多麼反派的大壞蛋，她真正針對的對象只有一個，就是母親伊芙琳。這代表著她最深層想要獲得的理解、認同、陪伴、支持就是來自母親；所以，α宇宙是誰的宇宙？就是伊芙琳的宇宙。
電影中有一段情節，是這對母女在其中一個多元宇宙中，她們是一片荒野上的兩顆石頭。想要走向自我毀滅的α喬伊，也就是「豬八土扒姬」，是一顆想要墜崖的石頭。原本以為「理解」，是任其想毀滅就毀滅的伊芙琳，當女兒縱身一躍的當下，她頓時明白了一件事，所謂的「理解」，其實是「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能不能不要跟你有距離」。
縱然我是母親，縱然我很忙碌，縱然我很不同意你的所作所為；可是，我不應該離開也不應該放棄，因為我愛你。所以，下一個鏡頭是同樣身為石頭的伊芙琳也縱身一躍。於是，在我們最早看見那個開洗衣店宇宙中的伊芙琳，她追回了甩開眾人、要開車離去的喬伊，告訴女兒說自己要嘗試理解她，這一句話，就化解了所有的心結。
腓立比書二章7節描述耶穌「反倒虛己，取了奴僕的形像……」；「反倒虛己」在新譯本被譯為「反而倒空自己」，這是最深的理解，因為耶穌不再只是要人去到自己那裡，而是祂也走向人那裡。電影中的伊芙琳就是這樣救回了女兒，無論在千千萬萬的宇宙裡，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編按：《媽的多重宇宙》為輔12級影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