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19 天路客

《耶穌的神蹟》棄暗從明──瞎眼看見的神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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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禮本 于禮本 追蹤

◎于禮本(國立台南藝術大學藝術史學系副教授)

那時,……瞎子的眼必從迷矇黑暗中得以看見。」(以賽亞書二十九章18節)耶穌使瞎眼者看見的神蹟,綜觀四福音書的記載裡,無論在案例數量、人物與地點細節、醫治方式的多元性、篇幅長度與內容豐富性上,都讓它在眾多醫治事件裡具有特殊地位。

早期教父對此神蹟也多有著墨;例如依勒內(Irenaeus, 130-202)、奧古斯丁(354-430)與瑟都流斯(Sedulius, 5th century)等,將這類神蹟視為救恩的象徵:原本生活在黑暗中,瞎了心眼的罪人在被「打開眼睛」後,終能看到顯現人間的「世界之光」耶穌,信徒得以從黑暗進入光明,並經歷肉身與靈魂死裡復活。

受歡迎近千年的醫治神蹟
其中,約翰福音(第九章)所描述耶穌在安息日醫治一位「生來瞎眼」者的事件,在詮釋上尤其豐富。首先,此類生而瞎眼者的復明奇蹟,在猶太傳統中被歸類為彌賽亞式神蹟;其次,瞎眼者在西羅亞池(Pool of Siloam)洗淨眼睛後便能看見的情節,讓此事件成為彰顯信徒離開黑暗進入光明國度、死而復活的洗禮象徵;而由於「西羅亞」池的名字有「奉差遣」之意,因而此神蹟也被用以強調福傳工作之重要,好讓世人看到真光。

「瞎眼復明」在上述詮釋意涵裡所連結的茫然摸索、黑暗絕望與死亡,以及「光明」所指涉的清晰明確、希望與重生等,都讓此主題大量出現在早期基督教藝術裡,其中數量最多的是四世紀的石棺。整體而言,在西元三到十二世紀的醫治神蹟題材裡,「瞎子看見」的流行度僅次於「拉撒路的復活」,且這兩個場景也常並列出現,以凸顯重見光明、拯救重生、死而復活等意涵。

圖1. Christ healing the blind (detail), Sarcophagus of Agape and Crescentianus, ca. 325-350; Vatican Museum, Rome


在簡約的場景中,多只見兩位核心人物,其典型姿態分別是跪在耶穌面前、高舉雙手祈求或展臂祈禱的瞎眼者;而耶穌則按手在他頭上,或併指觸摸其眼睛,以示醫治與祝福(圖1)。有時,耶穌也手持象徵帶來光明的福音卷軸或戰勝死亡的十字杖,而瞎子則手持暗示眼盲狀態的走路杖(baculum)。

直到西元五世紀為止,當此主題出現在石棺、象牙雕刻、木門浮雕、教堂鑲嵌畫時,多以上述精簡場景為主,因而也難以辨識其內容源自哪一則瞎眼醫治事件。

醫治神蹟凸顯彌賽亞的榮耀
然而,隨著六世紀開始的藝術表現日益趨向活潑生動的敘事性,許多作品納入具指標性的細節,讓發生在耶利哥城(馬太福音二十章;馬可福音十章;路加福音十八章)與耶路撒冷城西羅亞池的這兩起瞎眼復明神蹟脫穎而出,而其中又以後者最受青睞。

畫家常透過城門建築來暗示耶利哥城,又或樹木等風景元素來交代耶穌的「出城」,有時也在瞎子手中或腳旁增添碗缽來暗示其乞討為生。

圖2. Codex Sinopensis. Christ healing the blind, Fol. 29r; 6th century; 30 × 25 cm;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MS gr. 1286

例如在一件六世紀的聖經手繪稿中(圖2),畫家便透過動態感十足的畫面,戲劇性地刻劃了瞎子看見的關鍵時刻──只見耶穌與兩位拱身持棍的瞎子相會於畫面中央,祂與身後門徒們的傾身跨步姿態、微揚的衣袍,都營造出急切主動的印象;而被耶穌手指觸碰眼部的那位瞎子正張開眼睛,與之成為對比的,則是他身旁仍閉眼視盲的同伴。

不僅如此,場景左側的大衛王手持標記詩篇的卷軸(詩篇一三八篇5節:「他們要歌頌耶和華的作為,因耶和華大有榮耀。」),而場景右側的先知以賽亞則手拿標示預言的卷軸(以賽亞書三十五章5節:「那時,瞎子的眼必睜開;聾子的耳必開通。」),凸顯此神蹟所昭告彌賽亞的作為與榮耀。

圖3. Healing of the Man Born Blind at Pool of Siloam, The Rossano Gospels, fol. 7r, 6th century, Cathedral of Rossano, Calabria, Italy, Archepiscopal Treasury

強化洗禮救贖與重生聯想
相較之下,描繪耶路撒冷城事件的作品,多以西羅亞池與瞎子清洗眼睛的舉動作為核心元素。以一件六世紀的拜占庭聖經插畫為例(圖3),連續的兩個場景交代了情節的發展:左邊可見耶穌觸碰閉眼視盲的瞎子,其門徒跟隨在後;而右邊則是站在池邊清洗眼睛的瞎子,他已張開的眼睛象徵了視力的恢復,在周邊觀看的眾人裡,夾雜著他的父母與爭論責問的猶太人。

圖4. Grégoire de Nazianze, Healing of the Man Born Blind at Pool Siloam (detail),  ca. 880-886;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Département des manuscrits, Grec 510

中古時期延續了之前的圖像傳統,但更為偏好敘事性,有些聖經手繪稿甚至鉅細靡遺用了八個場景來陳述西羅亞池事件。儘管如此,此時的作品對事件的象徵意涵亦毫不輕忽;例如,畫家在場景裡增添了經文中沒有提及的天使,這些天使有時協助瞎子清洗眼睛,有時則攪動池水──有如畢士大池神蹟裡的傳說所述(約翰福音五章)(圖4)

天使的圖像一方面暗示了超自然力量的介入,另一方面也影射此事件在傳統詮釋中的洗禮象徵,加上畫中的西羅亞池有時也以十字形式出現,更強化了洗禮所彰顯耶穌受難救贖與重生的聯想。

圖5. Egbert Codex, fol. 50, Healing of the Man Born Blind at Pool of Siloam, 980- 993; Trier Stadtbibliothek, Germany

另有作品在西羅亞池的出水口上添置大型孔雀雕飾(圖5),這種出水口造形並非反映當時的水泉結構,而是透過在圖像傳統中象徵重生與永生的孔雀來影射此事件的洗禮意涵。

芸芸眾生誰能「看見」?
此題材在中古晚期逐漸減少,在場景表現上也無明顯創新。然而,文藝復興之後的荷蘭畫家隨著寫實風格的發展,透過風景元素與風俗化手法,為此主題增添新意。

在一件為醫院所委製的三聯聖壇畫裡(圖6),大規模人群出現在以鄉野景色為襯的瞎眼醫治事件中,背景的左後方依稀可見耶利哥城;位居中央的耶穌與瞎子,在構圖上被兩側群眾所環繞,他們是來自不同社會階層、年齡層、性別與職業的男女老少。畫中這些姿態各異、穿著當代服裝的人物有如芸芸眾生百態的縮影,在反映出藝術世俗化趨勢的同時,也點出此事件的一個重要提問:何謂「看見」?哪些人能「看見」?

圖6.  Lucas van Leyden, Healing of Blind Man of Jericho (triptych), 1531; Oil on panel transferred to canvas; ​115.7 x 217.3 cm; State Hermitage Museum, St. Petersburg, Russia

行走幽暗塵世能看見的關鍵
耶和華-我的神啊,求你……使我眼目光明,免得我沉睡至死。」(詩篇十三篇3節)正確且充足的光源、健全的觀視能力,與移除阻擋視線的障礙物等,皆是行走幽暗塵世之際,仍「能看見」的關鍵因素。

心眼瞎盲的人,好比耶利哥城或西羅亞池神蹟裡那些看熱鬧的群眾、急於撇清和瞎眼者關係以避輿論壓力的父母、只在乎儀文規定而責問惱怒的法利賽人等;錯誤的觀點與關注點皆讓他們「視而不見」,無法在眼前的奇蹟裡,察覺神所展現的奇妙、大能與恩典;喧嚷過後,各自繼續行走黑暗中。

反觀自身,我們何嘗不也常因著自以為是而心蒙脂油、耳朵發沉、眼睛昏迷,對神的呼喚引導聽而未聞,視而不見?

對準「生命之光──耶穌」(約翰福音八章)這個光源,是確保觀看清楚的前提。而慈愛榮耀的父樂意照明我們心中的眼睛,讓我們明白其能力何等浩大、其恩召滿有盼望,給我們的基業何等豐盛(以弗所書一章)。

即便或有走偏,祂亦指引我們歸正方向,並洗淨我們的眼目,整全、開拓我們的屬天眼界。「因為,在你那裡有生命的源頭;在你的光中,我們必得見光。」(詩篇卅六篇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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