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

單身的大哥回天家了，整理他的遺物時，翻到一大箱的照片和底片，有他的獨照、和朋友同事出國旅遊的合照，還有和教會詩班獻詩的留影。開心的他，笑開兩排整齊白牙是他的標誌，雖然發福，還是帥哥一個。音容相貌，到底是留或不留？為誰而留？為何而留？

照片留多少才恰到好處？
逝者照片的存留，顯然不是為了給過世的人再回來看，而是讓還活著的親友得以追憶故人。但是大哥和朋友的合照很多，那些人我多數不認識，拍攝時間無從得知，即使認出拍攝地點，也意義不大。這類合照的照片，除了在其中找找大哥身影，似乎就沒有太大保留的需要。再說，合照裡的臉孔太小，我又已老花，只會愈來愈看不清楚。所以，丟棄它們雖是無奈，卻也該是合理的決定。

丟掉照片就是刪除記憶的細節，丟愈多，記憶就消失愈多，以後要追想得起來，機率甚微，似乎無情。但我記得一個造墓人說，墓做得再好，最多過五代就沒人掃了。雖然沒有經過正式研究或統計，卻是非常可能。現代生活步調快速，口傳文化未受重視，加上家譜式微，誰還知道自己的「曾曾祖父母」是誰呢？即或知其名，可尋其墓乎？一家子的人，總會一個個離世，到最後所有成員都過去了，誰還來回憶比他們早走的人呢？

一代一代過去，子孫難為「懷念者」的角色。除非被懷念者具有「重要意義」，比如說有歷史價值，家國社會才會紀念他們。但是在時代洪流中，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人只是平凡小民，照片的存留，還是因為活著的人需要回憶。

大哥的照片不算特多，但以前的底片一卷24或36張，活過半世紀，數千張總有，何時我能得空，坐下來一張張拿起來看呢？若我活得夠久，可能還有父母的數千張照片要「回憶」，加上其他先走的親友的無數張……。照片，到底要留多少才恰到好處？

人生旅途應輕裝簡從
幾年前決定搬回台灣定居，如何處理掉旅外近三十年的家當，可是大問題。能丟的丟，能送的送；送書、送衣、送物後，送不出去也捨不得送的，就是一盒盒沈甸甸的相片、底片、幻燈片！搬來搬去，跨海橫空，等到我不在之後，這些生命的紀錄，也會是相同的結局。

照片，95％只對自己有意義，因為年紀愈大，記性愈差，需要照片幫助省思往日春秋，對別人則沒有太多保留的必要。如果保留照片的唯一理由是「活著的人需要回憶」，那只留5％就夠了，反正以後到了天家，人都會更帥更美，不如今生就輕裝簡從，來日「等著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