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美
有一篇文章的標題是導演李安說「我從不教孩子孝順，只教他愛」，或許在華人社會當中，甚至有很多在基督信仰裡的父母，都還是把「孝順」作為維繫親情的方式，畢竟，聖經第一條帶著應許的誡命，早在舊約出埃及記第二十章就已經提出，一直到新約以弗所書第六章，保羅又再次重申：「當孝敬父母，使你得福，在世長壽。這是第一條帶應許的誡命」，所以，「不教孩子孝順，只教他愛」是否就是違背了聖經的教誨？
孝順與獨立是互不相斥的
愛，是一切關係的本質，孝順與孝敬，不是出於恐懼，也不是出於規定，甚至不是出於責任。任何一個給予的行為，若去除掉愛的本質，反而它就不是變得更純粹，而是變得更複雜。去除愛的行為，好像都需要一個理由，或者很多解釋，可是，出於愛，愛就成為解釋一切的理由。所以，兒女與父母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因為愛而緊密相依。
但是，在我們的成長過程裡，這件事似乎不容易。最難過的一關，往往不是小時候，而是作為兒女的一方要獨立的那一刻，好像動輒得咎，心裡總有一種愧疚感；而作為父母的一方，一方面捨不得，一方面又感受到這個「離開」的行動，總會聯想到「離棄」。
詩人也同時是流行歌填詞人王小苗寫過一首詩叫做〈媽媽教會我〉，整首歌的四分之三，都在說媽媽教會我什麼事，舉凡穿鞋、走路、坐火車、上市場以及愛一個人要捨得付出，聽起來，好像是要人感謝我們的成長有媽媽的呵護，但是，最後一句歌詞卻說──媽媽教會我每一種離開她的方式。
所以，「愛」真正的目的到底是甚麼？是讓給出去的，在某個時候像農夫收成那樣收回來嗎？還是，讓一個原來無法獨立的生命，在呵護與照顧下，一天天長成一個獨立的、美好的生命呢？從而當這個生命有一天回看自己一路成長所感受到的愛，他也以自己全然的、自由的意志，選擇將自己擁有的，付出、感謝這些曾經給他愛的人與事呢？
火女孩想為父親分憂解勞
《元素方城市》是2023年上映的一部動畫片，由皮克斯動畫公司與迪士尼影業共同製作，在經歷2015年的《腦筋急轉彎》談論青少年遭遇生活變動，內心產生快樂、悲傷、憤怒、恐懼等情緒；再到2020年的《靈魂急轉彎》談論靈魂與生死議題，且強調找尋能激發人生動力的「熱情」。
到了《元素方城市》，就是以火、水、風、土等不同元素，一方面探討城市、社會的共融與共榮的重要性，以及人與人之間性格的差異與互補；另一方面，對我來說也是這部動畫片的核心，是探討家族到家庭，再到「個人」的整個社會變遷過程，我們需要經歷什麼樣的改變與調整。
故事開始，是女主角小炎的父母親從自己火族的聚落裡搬遷，來到了以水、風、土為主的大城市，在那裡，這對火族夫妻從一無所有，胼手胝足地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家，以及屬於自己的店。
過程裡非常不容易，原因是火族不僅不容於水族，連許多以土族（泥沙或者是植物）的城市居民，也都不歡迎火族。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遷移到這座城市的火族越來越多，兩夫妻也熬過了起初創業的艱辛，成為當地知名的店家，女兒小炎也漸漸地長大。
小炎從小一直被告知，父親有一天會將這間店傳承給她，她自己也無時無刻不在準備，可是，每當她站上收銀台，面對那些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得面紅耳赤的顧客，她就會忍不住「爆炸」，不僅把顧客嚇一大跳，店裡也被燒得一片狼藉。每次都是父親出來幫她打圓場，她也每次都答應父親，下次一定會忍住，然而卻又重蹈覆轍。
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小炎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忍受不了，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種莫名的憤怒到底從哪裡來的。
直到有一次她又在收銀台失去理智，為了避免波及店面的她，選擇躲在地下室好好發洩，不料她爆炸的高溫弄破了水管，水管的破洞裡跑出了一個水族的男生水弟。水弟恰好是個稽查管道的公務員，隨手就開了一張罰單給小炎，因為她破壞了公家的水管。
兩人不打不相識，因為水弟的這張罰單導致小炎父親的店可能要被勒令停業，直到把所有破壞的管線都維修起來為止。小炎當然不能讓父親的店因為這樣被關起來，於是在水弟的幫忙下，水弟的主管向小炎提出一個要求，只要她將城市一處的巨大破損維修好，讓水不再溢出到城市的街道上，那麼主管就撤銷掉這張罰單。
在這個過程裡，小炎與水弟兩個本來來自不同族群，甚至是對立的兩個元素，從陌生到熟悉，再從熟悉看見，彼此有的不是不可彌補的差異，而是不可取代的互補，從而有了情愫。
同時，這個過程也讓小炎發現她莫名憤怒的真正原因，就是她其實具有非常高的藝術天賦，她能將砂土裡的矽透過她的高溫，變成漂亮的琉璃作品，她也被水弟的家人介紹到離這座城市有段距離的琉璃工廠當見習生。可是，她心裡最放不下，也最矛盾的，就是父親從她小時候就想她接下家中的店的這個願望。
獨立是從依戀昇華成愛
父母與兒女，一直就是港灣與船的關係，沒有一艘船，不需要港灣，但是，也沒有一艘船，不離開港灣。一艘船如果始終停泊在港灣，那它就失去了它被建造的意義，所以，早在聖經的創世記就已經記載：「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且同樣在以弗所書也再次提到：「為這個緣故，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
上帝並沒有把「繼承」、「克紹箕裘」等放在誡命之中，也就是說，兒女的獨立，不是離棄父母，而是把童年對父母的依戀，昇華成為愛。
更重要的是，父母也必須學會放手，從對兒女的依戀中，成全他們的獨立，不再讓他們成為自己意志的延伸，甚至是自己未完成心願的寄託者。讓父母與兒女之間愛的流動，不再是相互需索，而是相互成全。「離開」不是「離棄」，離開，是成為更好的一個個體，可以在一個更美好的關係中，看見彼此最好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