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邕
「糶」、「糴」這兩個字不知道有多少人認識?大多數人可能唸不出來,也沒見過。倒是用台語的發音「thiò」與「tia̍h」唸給一些長輩聽,他們馬上知道這是什麼,因為保存在他們過去的生活經驗裡。
若拆解這兩個字來觀察,字意是很清楚的;出米,就是賣米的意思;入米,就是買米。農業時代,最主要的商業行為是農作物的買賣,當時的人會講糶米、糴米。只是商業行為改變了,現代人多半到超市購買包裝米,鮮少聽見有人在講糶、糴了。
糶糴村與敬字亭:客家儒農崇儒敬聖
屏東竹田鄉有個糶糴村,怕路人唸不出這兩個字的音,還在村名牌上標了注音。糶糴村以前是南台灣的重要米倉,五穀雜糧都在這裡買賣,村子裡還有個達達港做為貨品轉運站,經由龍頸溪這條小溪對外運輸貨物。
後來因著龍頸溪的淤積,溪流不再是水運要道,之後設立了水閘門,形成了水利設施糶糴埤,龍頸溪轉變為灌溉水圳,繼續以另一種形態做為村子的經濟動脈。
水閘門旁有個傾斜的三層塔,這是敬字亭,早期漢人珍惜紙張文字,廢棄的紙張不敢任意拋棄,都會拿到敬字亭燒掉。這個1930年完成的六角建築設計得很美,有許多精細的雕刻裝飾,是全台少數僅存的敬字亭之一,雖然因結構歪斜,仍以補強的方式讓它屹立著,反而形成另類的比薩斜塔,變成新的觀光景點。
竹田村與火車站:饒富濃厚日本風
現在全鄉最熱鬧的地區是竹田村,同時也是行政文教中心。糶糴村因為河道淤積,將重要貿易站的功能轉往竹田村,後來這裡還蓋了火車站,交通樞紐的地位就更穩固了。
竹田的古地名是「頓物」,客家話是堆積囤放的意思。1919年火車站啟用時的名就叫頓物驛,由地名可知自古竹田就是個物流中心。1939年蓋了木造車站體,也就是現在所看到的舊車站,是台灣現存相當罕見的木造車站,雖然因鐵路高架化,舊站不再使用,所幸保存完善,讓遊客仍能一睹早年日式木造車站的樣貌。
連同車站被保存下來的還有旁邊的古井、小澡堂,一起納入竹田驛園內,做了妥善的文化保存。整個車站周圍也整修並規劃,設置許多裝置藝術品,透過這些作品,呈現當年頓物的風貌,也增添竹田車站全園區的美麗。
竹田是個客家庄,整個鄉有八成的客家人口,當年先人在高屏地帶討生活,一面要預防與山上原住民發生衝突,平地這邊還要與福建裔居民爭地,生活處境嚴峻,所以設立了六堆這樣的防禦鄉團組織。六堆從最北的高雄六龜、美濃,一直到最南屏東的佳冬,依續為右堆、前堆、後堆、中堆、前鋒堆、左堆,把沿線的所有客家庄串聯起來,互相支援協助。竹田是中堆,位處重要的中心地帶。
巴克禮二崙蒙難碑:宣教的辛酸
竹田是如此重要的地方,基督教宣教的腳步自然也踏了進來,在竹田教會前的廣場旁,立了一座「巴克禮博士二崙蒙難碑」,就是在講述當年宣教的辛酸過程。
1885年,蘇格蘭宣教師巴克禮牧師得知竹田二崙村發生村民與教會之間的紛爭,原因是當時村人覺得教會所在地破壞當地的風水,因此要趕走教會。巴克禮牧師親自出面解決問題並主持禮拜。
不料在禮拜天早上,一群村民氣沖沖闖入教會,對著巴克禮牧師潑糞。風度翩翩的巴克禮牧師並未發怒,反而對他們說:「朋友,你們這樣做太可惜,把它用在田裡,稻子會長得更好。」
可惜如此柔軟的身段,依然無法取得村民的認同,最終教會撤出二崙。後來竹田再次設立教會,已經是1951年的事了,教會是設在鄰村的竹田村,並非在當年的二崙村。
我特別去二崙村走了一圈,是個大型的農村,過去也曾因為商業而繁榮,看到不少古厝相當漂亮華麗,想當年應是富饒的村莊,現在房舍雖已老舊,依然氣派。全村房舍圍著環狀道路而築,過去村外有一圈竹籬木柵,全村一起向外,抵禦外來者的入侵。
見到一戶人家正在整修屋頂,將舊屋瓦一片片拆下後,再將新的屋瓦一片片裝上,非常費工。在屋頂上加蓋鐵皮絕對省事多了,但看到屋主願意將古厝以古法重新整修,這樣的執著與熱忱實屬不易。
二崙村有許多伯公廟,這是客家的用語,指的就是土地公廟,惟獨沒有基督教會。二崙的事件結束後,這個村就沒有教會了,當年租場地給教會的地主遷往別村,這個家族繼續持守著信仰,並得著上帝賜福帶領,子孫有很多牧長同工,是南部教會界重要的家族。
美崙村彩繪牆面:漫畫老夫子尋寶遊
二崙的鄰村是美崙村,這兩個村子裡都有不少彩繪牆面,我特別來美崙,是因為這裡有正宗老夫子的彩繪。原來老夫子的第二代作者是美崙的女婿,為了回饋太太的故鄉,所以獨惠這個村落,留下正版的老夫子畫作。由這個彩繪的說明牌得知,這面彩繪牆是全世界最大的老夫子畫作,在小村莊裡尋見寶藏,是巷弄旅遊一大趣事。
從小看著老夫子漫畫,知道作者是王澤,那第二代的作者是誰呢?查了相關資料才得知,第一代作者王家禧一直以「王澤」為筆名,然而這個名字其實是兒子的本名,也就是現在的第二代作者,才是王澤本人。
竹田這個地方不算大,但是村村有特色,雖然沒有較大的知名景點,或是米其林等級的美食,然而用一整個下午走訪竹田四個小村莊,漫步在這些小路上,看著歷史古蹟,聽屋瓦磚牆以圖畫唱出驕傲的歌曲,將能享受一趟豐富的田園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