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苗卉天

被推（之一）

人生道路上會走過許多階段；經歷不同，心態也會跟著變化。大致上來說，可分為兩部分：想得到的與想不到的。

想起從前，正是好漢有勇，走起樓梯，尤其是下樓，都是以飛快的速度奔馳，抵達時還會省略幾個階梯，「蹦」一下子落地做為結束！如今上下樓都會緊握扶手，步步為營，深怕一個不留神，發生跌倒踩空事件，那可擔待不起啊。

「歲月」如同流水，潺潺、緩緩地改變著你我的內裡和外觀。二、三十年沒見的老同學，雖然還是可以與從前的記憶連線，但究竟不似從前。說甚麼看起來都沒變，應該都是善意的慌言，開心就好。對我而言，外表變化屬於「想得到」，例如視茫茫、髮蒼蒼等等，但令人感到無奈的，則是「想不到」的變化。

近年來走路時雙腿經常痠痛帶麻，原本以為是藥物副作用引起的肌肉疼痛。終於照了X光，謎底揭曉，證實了是第四、第五節腰椎間盤突出。這是一種常見的慢性脊椎退化病變，會引起坐骨神經痛及腳麻等症狀。2023年從波士頓回臺灣搭乘長途飛機超過17個小時，加上經過兩星期久坐彩繪的工作，更加重身體的不適。

去到老朋友的辦公室，還沒聊上幾句，對方見到我的狀況便說：「我認識一位整脊推拿師傅，我帶妳去吧！」朋友放下電話後說：「算妳好運，師傅剛好有空檔。」叫了計程車直奔而去。朋友跟師傅說：「我們四年未見，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相聚！」正好朋友的頸椎也需要修理，於是兩人分別在不同的床位開始接受整治。

在那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工作室」中，我注意到牆上掛著一張賈伯斯的黑白照片，顯得有些詭異，不禁心中好奇：究竟為甚麼呢？莫非師傅加入了甚麼神祕組織？再次造訪推拿時忍不住問：「為甚麼你要掛賈某的相片？」師傅讓我上前仔細看照片上的一行小字：「感謝賈伯期發明蘋果手機，為我帶來財富！」原來如此！

人們整天忙著低頭看手機，造就了診間絡繹不絕的病友，這還真是沒有想到的幽默啊！套句師傅的話：「這年頭，手機等同於人體的器官。」幾次的回診，竟也刷新了我對身體的認知。原來不只是上了年紀的人需要修理身體，因健身不當、工作傷害，或長期打電玩等等，也不乏一些年輕患者上門求診。那可不，三位眼眶泛黑的工程師不就是最佳代表？

被推（之二）

從沒想過擅長走路的我，會走到如今的局面，從此開始了對「座椅」的依賴。捷運上空著的藍色博愛座，顯得無比有人性，進車廂前每每心中暗自祈禱：「主啊，憐憫我，給個座位吧！」走在路上對有設置座椅的人行道、建築物、服務處、餐廳等候區……，也會自動按讚好評，這才是體恤老弱的文明社會。從沒有想到「座位」竟然在生活中成了一個「重要位置」。其中有一種座椅，必須給予極高的致謝——那就是機場的輪椅服務！

本人行走機場也算是經驗豐富，機場再大，再複雜的轉機也都難不倒我。然而時不我予，不能健步如昔，所幸還可以提出輪椅服務的要求，藉此服務項目的幫助，仍然可以不誤登機。

這回從美東回臺灣，經驗老道的朋友得知要在芝加哥轉機，事先提醒我要申請輪椅。芝加哥的機場果真頗具挑戰，加上要到另一個航廈轉機，很幸運地遇到一位態度親切的年輕「推手 」，帶著我走一條比較便捷的路線。沒想到走著走著，卻被看守員工攔阻，告知必須經由另一邊的通道才行。不解地問推手：「這位員工有這種權力嗎？」回答：「其實沒有，只是她以為有。我只是不想與她起爭執。別擔心，我會把妳送到登機口的。」那可真是一段冗長的行程；又是搭電梯，又是換接泊車。我告訴年輕人：「你真是我的天使。若沒有你的幫助，我自己是絕對辦不到的。」真心想記下他的名字，請老闆給他加薪！

在芝加哥機場乘坐輪椅，是生平頭一遭的經歷。深深有感，行動不便的人士能夠得到此項服務，真是一項善舉！返程從臺灣回波士頓，在舊金山機場（名列全美十大機場之一）轉機，而且還要重新檢查行李。想當然爾，一定要再度提出輪椅要求。

這次服務輪椅的工作人員換了三梯，最後由兩位工作人員送我到登機口；一位推兩個行李箱，一位要推我。實在是不容易啊！趕緊奉上一筆不太小的小費，向她們表達謝意。還真不要忽略這個環節，因為小費的作用是使人安心也令人開心。兩人小隊也很貼心地停下來，讓我有時間上廁所，並且購買候機時要吃的食物。還真不要忽略這個環節，因為轉換國內航班後，還繼續有六小時飛行，中間不提供任何餐點。

第一次與輪椅「接觸」，感受也頗微妙，想不到我已到了需要「被推」的情境，而且還是雙重被推：被推拿師傅與機場工作人員——推！被推如我者，心存感激，這也是無奈中的一種小確幸吧。

前面提及舊金山機場轉機程序較多，因此「輪椅群組」出現了一些等待時間。身旁一位太太想必是輪椅常客，似乎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每次都要在這裡停！」接著問：「還要停多久？」工作人員並沒有給出確切答案，於是她「老人家」拄著拐杖站起來，走了！陪侍在旁的應該是她的女兒，口中說著抱歉，也匆忙尾隨而去。看來這位太太的身體狀況，其實並沒有真正需要輪椅，反而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令我十分不解，甚至有些生氣，想不到竟然有人這樣浪費「人力資源」。

日子如何

對一位姊妹聊起腰椎間盤突出：這種病不能久站，不能久坐，不能提重物，不能……，不能……。姊妹很害怕老了以後會變成「我這樣」，未雨綢繆，所以現在要好好鍛鍊。想告訴她，事事難料，與其擔心憂慮以後未知的事，倒不如現在就去做該做的事。人們對許多事情都習以為常，直到失去之後才會珍惜。與其為所失去的埋怨、悔恨，倒不如為曾經擁有的感恩。

我的耳鳴已長達近十年之久，慶幸曾在一個完全無噪音的野外，體驗過甚麼是真正安靜無聲，空氣凝結。無論耳鳴在未來是否可以消除，我定將珍藏那次的經歷。

離開臺灣前，又去做了次「修理」。臨別時，推拿師傅對我說：「不要害怕，妳就與它和平共存！好好照顧自己。」我相信神的恩典一定夠用，就像當年以色列百姓出埃及一般，想得到的是浩浩蕩蕩一大群人，如何在曠野中生存？但想不到的是申命記29章5節，耶和華神所說的話：「我領你們在曠野四十年，你們身上的衣服並沒有穿破，腳上的鞋也沒有穿壞。」

常聽一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的解讀：在世上應該沒有「十分滿意」的事情，其中的八、九或許如意，然而要怎樣面對那想不到的一或二的「不如意」？年日雖窄如手掌，但在神手中則是日子如何，力量也如何！

那麼，就請為想得到的盡力而為，把想不到的放心交託吧！

本文取自《神國雜誌》75期：神國知行-文化 KNOWLEDGE &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