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08 基督教論壇報 / 雅歌閱讀

【第二屆創世紀文學獎──聖經故事獎佳作】我怎能忘記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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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曼肅(台灣)

一路迂迴上升的山路,讓何西阿有些氣喘吁吁,他急著上山,腳步沒有停下來。時間還很充裕,他只是想早一點到達山頂,在山上多待一些時間。他盡力趕路,上到山頂。

在這圓頂的他泊山上,視野很好,何西阿注視著北方廣大的綠地,感到心曠神怡。環視四周,西邊是拿撒勒丘陵,東邊是約旦河谷地與山地,南邊有耶斯列平原。他禱告了一整日,直到太陽逐漸西沉,天空中紅紫色的霞彩正在瞬息萬變,施展魔法似的,更像莊嚴而慎重地傳遞著神聖的訊息,何西阿平靜的看著,一動也不動。該下山了,他不忍離開。

巧遇濃妝艷抹  眼神憂鬱女孩
耳邊一個溫柔的女聲:「有什麼好看的,你怎麼能看那麼久?」

何西阿回神、轉頭看,眼前的年輕女人,感覺十分眼熟,但他從來不接近這麼濃妝艷抹的女人,「我……」他結巴了。

女人輕笑,「六年了,你沒有變。」

「我,我,我們見過?」

「我十四歲就認識你了,何西阿。」女人抿著嘴笑,但她的眼神是一潭憂愁的湖水,整個人黯沉無光,和她鮮豔的紅唇、綠色鑲金線的裙子,形成強烈對比。

那種深沉的憂愁使何西阿想起了一個人,「你是歌瑪?」

當年的製酒時節,許多年輕女孩一起在酒醡中,她們腳下踩著葡萄,手裡抓著裙擺,裙襬被葡萄汁染成了深紫色,紫色的海浪在節奏明快的酒歌中擺動。女孩們的眼睛都在笑著,嘴都在唱著,何西阿看見了歌瑪,和她那一雙沉鬱的眼睛。

何西阿開始在農忙的短暫休息、葡萄樹下一群人聊天的時候,默默守候著歌瑪。何西阿開口講解妥拉經文意義的時候,他也特別注意到了,歌瑪專注地聽,她眼神中有種飢渴。歌瑪很少說什麼,她總是穿著補過的舊衣服,舉止優雅,頭髮烏黑而蓬鬆的披在肩上。後來歌瑪卻突然消失了,在何西阿遇不到歌瑪的那一陣子,他想,必定是歌瑪的母親又生了孩子,歌瑪必須留在家裡幫忙。一開始確實是如此,但後來歌瑪不再出現,是有其他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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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子民沉淪  敬拜繁榮之神
「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裡?」何西阿此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歌瑪現在的樣子,任誰一看都能當下明白,她現在的身分。

何西阿窘迫的望向遠處,將自己的眼神落在剛才一直試著避而不見的地方,他感到眼前刺痛,還有一股從更深處昇起的疼痛,是一種心跳、呼吸不規則、生命受到威脅的痛楚襲擊著他。

在以色列,所有登高遠眺之處,他泊山、黑門山、迦密山,都有巴力的神廟,在這個原本只懂得單純的敬拜創造主的國度裡,如今新風潮流行,隨處立著柱像、神廟、詭異的祭壇,許多人家裡還擺著木雕偶像,貴族則供奉著金牛犢。

當年將這些祭祀習慣從異族引進的耶洗別皇后,現今已然屍骨無存,異教歪風也幾經掃蕩,然而混雜的習俗卻還在各處「繁殖」。是的,繁殖,人們相信,迦南地區的巴力為「繁殖之神」,帶來豐收、繁榮、財富。這種多神的信仰受到同胞歡迎,何西阿感到一陣心悸、暈眩。此刻,他想逃。

「你生活得還好嗎?」何西阿虛弱地問,話一出口,他再度後悔自己又問了個明知故問的蠢問題。

「我好極了!我再也不擔心吃不飽,再也不穿破衣服!」歌瑪的手指擺弄著胸前的項鍊,何西阿低下了頭。歌瑪太蕩漾不安了,她的衣著與她正在賣弄的性感,令何西阿心中一陣絞痛,他希望歌瑪對他敞開心靈,像以前一樣,但歌瑪現在看起來是只重視外表了。

太陽已經隱藏在山後了,遠處拿撒勒村子裡亮起微弱的燈光,那亮光很遙遠,何西阿猶豫著。這時有其他人的聲音召喚著歌瑪,是趁著傍晚上山來的巴力信徒,「那是我的工作!」歌瑪轉身進入神廟,留下一股甜膩濃濁的香味。

一般人是不會天天在身上使用香料的,歌瑪卻必須,她是廟妓。何西阿在憤怒中摸黑下山,充滿了挫敗感。他上山來期望用潔淨的方式敬拜,但他孤單而無法理解,為何神讓祭壇變調?為何神不悅納他的崇拜與祈禱,竟使他在一天的靈性高峰之後,淪落在如此低沉的無力感中?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上帝應該能挽回歌瑪。何西阿無聲吶喊著,難道上帝的子民只有繼續沉淪下去嗎?何西阿腦中像一團糾纏的毛線,無法解開。

敘利亞帕邁拉的巴力廟遺跡。 (來源:維基)

溫柔堅決聲音  拯救破碎生命
良久,他安靜下來,「去娶那淫婦為妻!」那聲音似男又似女、似熟悉又陌生、溫柔到極點、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溫柔的聲音了,但語氣卻堅定決絕、毫無妥協的空間。這聲音就像亂線中跳出了線頭,輕輕一抽,整團的線全都順了。

但何西阿感到心絞痛,歌瑪和大部分的同胞一樣,遠離至高的上帝,去拜巴力、亞舍拉,他們就像一塊發好的麵糰,煎了一面,另一面還沒有熟,這塊餅不能吃,只能等著發臭。何西阿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淚如雨下,「主啊!我該怎麼做?」

何西阿在草叢中哭了一陣,當他站起身來,四周已經完全暗了,只剩巴力神廟前的祭壇火光,他知道,此時歌瑪正在祭壇前用她的肉體「工作」。何西阿決定明天再來。

再次上山,何西阿直闖巴力神廟,就在巴力的巨大生殖器柱像之前,何西阿看見了蜷曲睡著的歌瑪,她的皮膚因為過度摩擦而粗糙,她的呼吸好像吸不到空氣那樣,又像在呻吟,即使睡著,她看來仍是極度疲憊的樣子。「歌瑪!歌瑪!」

歌瑪醒來的那一刻,令何西阿驚喜,他看見了歌瑪眼神中的單純、快樂;那一刻,何西阿感到完成上帝所吩咐的並不那麼困難。

何西阿有一句重要的話,太重要了,那句話哽在他的喉頭,說不出來,他雙唇抖動著,握著歌瑪的手,歌瑪的手枯瘦、冰冷。

歌瑪靜靜望著何西阿,眼神中沒有了憂傷,只有一些疑惑,一些渴望、一些很遙遠的夢。在眼神的對望中,歌瑪看著何西阿清澈、堅定的眼眸,一時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抽咽起來,「我是被賣到巴力神廟來的,帶我離開這裡!帶我走!」何西阿心中抽痛,「你再也不用回來這裡,我聘你為我終生的妻子!我會分分秒秒保護你,你是屬於我的!」何西阿摟緊了歌瑪。

加利利他泊山的基督變容教堂入口。

孩子接連出生  命名隱藏玄機
從未有過的愉快生活開始了,何西阿從來不知道,家裡有個女人,可以這麼有秩序、整潔,隨時可以傳出食物的各種香氣,連最簡單的大麥餅都變得有滋有味。

歌瑪收起所有的首飾、華麗的衣服,穿上麻布衣服,一開始,她感覺到皮膚與麻布粗糙的摩擦,懷念起細緻布料的觸感,這種感覺,會微微刺痛她的自尊,如果物質可以讓自己變得尊貴,何樂不為呢?但當她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一種為人母的使命,對新生命的期待與尊貴的責任,使她將那些負面的感覺拋諸腦後。她接二連三的懷孕,已懷了第三胎。

「小孩子真是有趣啊,耶斯列,你是我冬天裡最柔嫩的小暖爐!」當何西阿抱著第一個孩子時這麼說。

「耶斯列不是地名嗎?」歌瑪問,「這個名字適合長子?」

「親愛的,這不是我想出來的名字,是上帝給他取的。上帝要譴責在耶斯列平原上發生的那些復仇、流血的戰爭。同胞們要警惕啊。」

歌瑪默認了。

歌瑪生下老二時,是個漂亮的女娃,何西阿抱起她時,是那麼喜悅,「她會像你一樣美麗,她會完全信賴你,她會緊緊依隨著你,讓你不孤單。她的名字要叫羅‧路哈瑪。」

「什麼?」

「親愛的歌瑪,這是上帝的意思。每一次我們叫喚這名字的時候,都在提醒人們,神的審判就要來臨!」

「這名字太難聽了,不蒙憐恤?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歌瑪質疑著,但何西阿非常堅持。

懷著第三胎,歌瑪臨盆的日子近了,先問何西阿:「拜託你,這一次,給孩子起個好名字吧?」何西阿剛從禱告的山上回來,一邊拍落身上的塵土,一邊接過女兒伸過來要他抱的手,慈愛的說:「上帝已經取好了名字啦。」歌瑪說:「是男孩名,還是女孩名?」

「不管是男、是女,他都要叫做羅‧阿米。」

「什麼?比之前的更難聽?非我的民?你的孩子再怎麼說也是出自有頭有臉的人家,而且我們這麼認真在好好教養孩子長大,上帝為什要這樣稱呼他?多難聽的名字!你的上帝到底在幹什麼?」歌瑪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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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紀文學獎評審意見與得獎者簡介,詳見gwcontest.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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