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恩

根據維基百科對「美術」（英語：fine art）的定義是：「讓人直接在視覺上獲得美感的藝術，主要指繪畫和雕塑，也可以指工藝美術和建築藝術，現代還可以指攝影和與藝術有關的設計，是各種視覺藝術的總稱。」

這次回台，一位長輩帶我參觀她擔任義工二十多年的北部某知名美術館。她一路陪著我在各樓各間遊覽，並向我提說一個真實的笑話：幾位義工發現在某樓某角落有工人忘記收走的梯子與幾罐油漆。因為美術館快要開門了，怕民眾進來不小心碰撞到造成安全問題，所以打電話詢問辦公室，是否要幫忙先收起來放到儲藏室？

結果上頭回應：那是新增的裝置藝術作品。請勿碰觸移動！

「原來是作品！失敬失敬！」義工們大大吐了一口氣：「好險，差點破壞了新銳的作品！」

隔沒多久，義工又在某樓某角落發現有幾個水桶。這次大家學乖了，沒有人趕去亂動。不單小心翼翼繞過那幾個水桶，還彼此提醒：等下開放民眾進來後，要叮嚀參觀者不要離水桶太近，請與大師作品保持一定距離。

結果上頭回：「沒事！那是昨天下雨天花板漏水，所以暫時放幾個桶子接著……」

觀賞當代藝術趣事多
梯子、油漆罐與水桶──不曉得當這些「日用品」搖身一變成為「作品」，是因為太過日常，以至於人們無法將它們視為藝術？還是因為人們對「藝術」的概念還是比較傳統，以致面對較前衛的作品，尚無法好好吸收消化？總之，每回館裡推出類似的藝術展，總會鬧出不少笑話。

親戚在美術館做了二十多年的義工，常近距離與參觀民眾接觸，也比較容易聽到民眾直接的心聲。

她觀察到，對普羅大眾而言，藝術大致可分為「看得懂」與「看不懂」、「喜歡」與「不喜歡」兩種分類。

可能是為與當代西方藝文界接軌、求新求變，館方近年來致力於推動多媒體藝術。傳統「畫作」展出不似以往頻繁，反倒在牆上掛起多面平板螢幕，或是架起電視，播放一些紀錄影片或剪接後的幻燈片；甚至會在作品間立起擴音器，播放一些刺激性較強的聲（雜）音，藉著影音多媒體敘事來呈現社會議題、反映人心中的宇宙世界。

一次，有一位阿伯在各螢幕與電視前晃了一圈，也進去充滿身歷聲的音樂間遊走，聽了一回「藝術」。他的反應很直接：「平時就是被老婆念說在家老看電視，手機、ipad不離手，想說來藝術館看看『畫』，擺脫一下3C產品。結果來到美術館，還是得看電視！」

當代藝術的理念與挑戰
一般來說，當代藝術著重個人的意識表達，作品對創作者本身的意義可能遠大於觀賞者所能理解的。對觀賞者而言，這些作品不能只是純粹「欣賞」，還得學會「提問」；就算無法「解讀」作品也沒有關係，有被刺激到就夠了。

對現代藝術家來說，或許他們希望藉著作品所呈現的，不僅是「視覺」的刺激與啟發，更希望邀請觀賞者來「參與」，一起與他們進入表象後面的世界，去探索感官能及的背後涵義吧？

離開前，長輩再帶我去「體驗」一項作品。她帶我經過廁所，廁所前的隔牆被開了一個方形大洞，我本來以為這是「便民之舉」，讓想上廁所的民眾直接跨過去就可以進入廁所。想不到長輩要我轉身，背對廁所，從洞望出去──對面牆上高掛著一字排開的電風扇。每一台大概都被轉至「最強風」，呼嚕嚕不停地吹，吹得從下面經過的民眾頭髮都飛起來了。

原來，這堵被打通的牆成了「畫框」，剛好框住了對面牆上轉個不停的電風扇。路過民眾有的站在下面納涼、有的皺著眉說：「風太強太冷了！」也有不少人根本沒有注意到電風送爽，只是急急忙忙跨過「畫框」，一頭鑽進廁所……

好吧，我承認，我可以理解，當代藝術的理念在於，藝術有時不能只局限於「能否理解」的問題，而是要教育或啟發觀者學習用包容的方式去欣賞、接納不同的理念或價值觀。但或許是自己身為文字創作者，對文字事奉也有一定的使命感，總覺得「下筆讀者意」，在創作的時候，要心中有人。

身為創作者，既然想要將作品示人，那就表示希望達到溝通的目的。至少，創作者對作品的「責任」，是高於觀者的。如果希望達到觸發或改變「當代」的目的，那創作者才是那個更需要學習去聆聽、觀察、接納與包容這個世界眾生的一方。如果想要對這個世代說話，那就必須有共通的語言，才能達到訊息傳遞的目的。

感受親民的創作之美
而參觀台南奇美博物館又是不一樣的體驗。

奇美集團創辦人許文龍因著兒時參觀博物館的美好回憶，使他有了要替社會大眾籌辦一個博物館的夢想。

「對孩子來說，免費參觀豐富又好看的博物館非常有吸引力，所以放學後我不是去魚塭玩耍，就是待在博物館。這個博物館在我的童年記憶留下深刻印象，因此日後在從事文化事業時，籌辦一個為大眾開放的博物館，便成為我的優先考慮。」

身為在家自學的家庭，我對這段話特別有感動。從小就帶著孩子逛遍南加各大博物館與美術館，對孩子來說，這些地方不是「兒童勿近」的禁忌之地，而是可以去欣賞、去探索，去投入的世外桃源──在3C產品之外，在速食文化之外，還有這些地方，可以讓你靜下心來，隨著作品漫步至歷史的時空迴廊，走入人類對真善美渴望的夢想之地。

孩子還小的時候，一般我們都是先從「看得懂」的畫區開始欣賞。靜物畫對孩子來說非常直接清楚：蘋果就是蘋果，梨子就是梨子，泛著透明光的玻璃杯、彷彿聞得到香氣的一瓶花、盛在碗裡滴著水珠的葡萄。

等再大一點，對美術史有了更多的涉獵，孩子們漸漸明白，靜物寫生裡的日常物件，其實也蘊含著故事。一朵百合花不僅僅是一朵花，它可能有著宗教的聖潔崇拜寓意。沙漏也不僅僅只是一個計時的配件，它可能代表時間的易逝與生命的短暫。

人物與風景畫，是孩子「喜歡」的主題。英國肖像畫裡的王公貴族、名媛仕女，衣著華麗、配戴珠寶，頭戴捲曲假髮或梳著當時流行時髦的髮髻。這些人所處的年代，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在歷史的舞台上扮演了什麼角色？畫裡的教堂、山水、田園也替孩子展開了想像力的空間，讓他們明白，人在時間的洪流裡其實很渺小，反倒是那些宏偉的建築物，造物者的大自然創造，還繼續在訴說著時間裡永恆的故事。

「好的文物不能自己欣賞，也要分享給更多人欣賞；收藏文物不能只是自己喜歡的品味，更重要是大眾都能欣賞的風格。」雖然我對博物館收藏的理念沒有太多研究，但的確可以感受到奇美博物館那份「親民」的用心。館內分為四個展示區：西洋繪畫、樂器、兵器與動物（標本）。這些收藏對普羅大眾來說易觀易懂，就算是門外漢，也可以從中感受到創作之美，體會大師巧奪天工技藝背後的那份心。

融入藝術的幸福進行曲
那天與好姊妹前往奇美參觀時，恰巧碰到館內樂器廳「走入管弦樂團」多聲道影音節目整點時段。

十八個真人尺寸大小的螢幕，克服秒差，同步影音呈現。每一面螢幕有一位音樂家演奏樂器。音樂在整點準時響起，小提琴、大提琴、小喇叭、圓號、定音鼓……身歷聲的音效，彷彿置身音樂廳現場。民眾或坐或立，甚至可以四處走動，「走入」樂團之中，從指揮家、演奏家的角度來觀看各樣樂器演奏的細節。

我遊走其間，螢幕上的音樂家與我如此地近，彷彿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呼吸與體溫。在其間欣賞音樂的民眾，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大家就這樣靜靜地聆聽，靜靜地走入樂音的世界。

「在台灣看見世界」、「不用出國就能感受世界之奇與文明之美」這是奇美博物館的理念──想起那位在北部某知名美術館抱怨「看電視」的長者：如果他在這裡，應該會很開心地四處走動，覺得「電視好好看」吧！

（本文由創世紀文字培訓書苑提供，原題：「看懂？看不懂？喜歡？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