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12 天路客

內心的歌利亞

檢舉
張朴 張朴 追蹤

◎張朴

三個孩子中,大哥膽子最小。記得他兩歲前,每次看病吃藥,我們都得絞盡腦汁,想盡辦法把藥物送進他口裡。

那時他還小,分析基本醫學固然像對牛彈琴,就是直截了當跟他說:「你相信爸爸媽媽吧!吃了藥就會好。」他始終不信,把那瓶鮮艷艷的橙色退燒藥看成是一頭怪獸。

我們總會先來幾招軟功,拿出電視遙控器,打開他最喜歡的節目,甚至承諾痊癒後帶他到主題樂園,但面對他心裡那個歌利亞,這些條件再怎麼吸引人,始終是太遙遠。他就像當年在另一山頭紮營的以色列大軍,怎樣也不敢踏出這一步。我們就是找不到大衛用來粉碎恐懼的那枚小石頭。

大人小孩都有各自的歌利亞
每一回,他都像一圈彈簧,我們愈是強迫,他的反應愈來得激烈:揮拳踢腿,擰頭閉口,逼得急了就放開嗓子,哭聲傳到樓下。鄰家不知緣由,或會以為我們正拿著雞毛撢子在執行嚴厲的家訓。

每當他號啕大哭,嘴巴總會大大張開,這也是我們等待的機會;但這種突襲,好幾次弄得他嗆咳連連,食物混著藥水吐得餐桌和地上一團糟。我可沒想過,餵他喝這小小的幾毫升總得花這麼大勁兒。

至於小妹和弟弟倒沒有這類反抗,他們甚至把藥水看成是果汁,尤其是最饞嘴的弟弟,吃過藥水後,舌頭總會繞著嘴巴抹幾圈,然後說:「好味!」他更把不同的藥水,稱呼為橙汁、葡萄汁、香蕉汁。好幾次明明沒有病,看見姊姊吃藥,竟嚷著自己也生病起來。

這兩個孩子雖然膽子大得多,但心裡還是有奇怪的巨人。我們一家有次準備外出,小妹本來興致勃勃的,卻不知何故,突然跑到媽媽旁邊聲淚俱下。我們安撫了她很久,連連探問,她這才抽抽噎噎道出原因。

那次我們要前往的地方叫「太子」,小妹也去過無數次。剛才我跟妻子談話時,無意中提到這名字,沒料小妹卻聽成是「蠍子」,想像那裡真有數以萬計的蠍子會爬出來,鋪天蓋地,難怪她會怕成這樣。

想像力成為可怕的化妝術
至於平日總是大無畏的弟弟,卻也有給自己想像力嚇壞的時候。記得有次,妻子買來一款新式護膚面膜,有如一張蜘蛛網,在額頭中央附著小紅燈,亮起時一閃一閃。妻子戴上後,我們都像參觀新科技一般觀賞,只有小弟弟例外。

平日夜裡關燈後,他活力仍然充沛,總愛在床上翻來爬去,時而唱歌,時而自言自語,不多撐個數十分鐘是不肯睡的。那晚他卻出奇的安靜,躺在媽媽身邊一動不動,整晚定定地望著她額上那時明時暗的小紅燈。

我們起初還擔心他是哪裡不舒服,頻頻輕摸他的額頭,再三探問,但他只是搖頭,自顧自緊緊盯著那點紅光。
他那晚睡得特別早,妻子更說笑:「看來我每晚都要來一片面膜,才能教他乖乖去睡。」第二晚,妻子果然又拿出面膜敷到臉上,弟弟靜了會兒,認真的說:「我不要媽媽。」

原來他豐富的想像力,把那片面膜看成是一頭八爪魚,關燈後那一閃閃的紅光,更是奇幻詭異,把他嚇得不敢動彈。連他的哥哥和姊姊也難以理解這片面膜,跟八爪魚有何關係,但人的想像力就是有這麼可怕的化妝術。

成年人的恐懼如同寫實畫
回想起來,別說是小小的孩子,我們心裡何嘗不是也有歌利亞,把我們嚇得躲在營裡不敢出來?

妻子較看重學業,對子女的教育最為擔心,要求也特別高。哥哥上小學後,眼見她買來的練習本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丘了,我說:「這麼多練習題怎可能做得完?」但沒過幾天,她又不知從哪裡買來另一本練習本。

因為這樣,哥哥除了學校的功課,還有家裡大量額外習作,才六、七歲的小孩,每晚熬至臨睡才可休息,還常因為字體不端正或做錯答案,換來猛烈的連珠炮。

小孩子常因為讀書給罵得失聲痛哭,我看在心裡著實不忍,往往就會站出來作為孩子的靠山,最後當然是火花四起,家裡全是煙硝味。

成年人心裡的歌利亞,同樣不是任何理性分析可以擊碎的。小孩子的憂慮,很多時候像抽象畫,未必看得明白;成年人卻是寫實畫,這個巨人的輪廓更加清晰,連串行動更為具體,劇情遠遠更加仔細。

記得三個孩子在妻子肚裡時,那十個月對我來說著實漫長,好像隨時都會出什麼岔子,成千上萬的疾病就在四周埋伏,活像避無可避。我這樣弄得自己度日如年,每天在倒數日曆,最終證實是自己嚇壞自己。

不過,心裡的歌利亞並沒有從此離開,仍然會不時出來叫陣,例如最近哥哥想學滾軸溜冰,我竟第一時間反對,擔心會遇上意外。若不是妻子悄悄替哥哥買了一套裝備,他恐怕要長大後,才有機會自己去體驗這種運動。

後來有次,在公園裡看著他玩滾軸溜冰,張著手笑臉迎人地向我滑來。我忽然很慚愧,若不是內人,我大概會扼殺孩子很多興趣。內心的歌利亞,總教我想牢牢把他們關在溫室內。

我們每個人的歌利亞,著實不易應付,總會不時找機會設法嚇倒我們。但願我們都能找到大衛那顆小石子,向這個巨人擊射過去。

傳遞有信仰、有愛的好新聞

加入福音大爆炸計畫,奉獻支持論壇報

推薦給你